那不是别人,是江暮迟。
我松了口气,联想起上次去夏市开会险些被他就地正法的一幕,心又微微提了一下:“这么晚了,江总怎么有空过来?”
“在机场遇上雷雨,飞机延误,高速拥堵,所以就近过来了。”江暮迟道。
说着,点亮了手机屏幕:“这里停电了?”
我点头刚要说话,冷不防又是一道闪电。
雷声大极了,像是近在耳边。
“书房抽屉里有蜡烛。”江暮迟转身朝楼上走,背影在黑暗中很高大,“怕就跟过来。”
我本想嘴硬几句,可这里实在太黑了,眼看手机电量持续不了多久,咬咬牙还是跟了过去。
如果我没记错,这栋房子江暮迟并不常住,可他好像对这里的一切再熟悉不过,很快就来到楼上拐角的书房,取了火机和钥匙。
点燃蜡烛,四周的一切影影绰绰。
江暮迟的脸看上去愈发轮廓分明,无端端让我想起电影里那种不老不死的鬼魂,越靠近,就越能感受到他身上那种阴暗,既能很快吸引住人的目光,又有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真是个矛盾的个体。
“江总,你打算在这里过夜?”我忍不住开口。
江暮迟转眼看着我,好像我在明知故问。
好吧,外头又是雷又是电又是雨,他一时半会儿还真没法出去找地方落脚。
再说了,这本就是他的房子,我就是想把他往外赶,也没有那个资格。
反正二楼有那么多客房,江暮迟想住哪一间是他的事,只要不半夜三更打搅我睡觉就行。
我拿着点燃的蜡烛回了房间,没打算再理会他。
可能是雨声太大,躺在床上竟然迟迟睡不着,拉开窗帘,瓢泼大雨把窗外的一切都扭曲变形,无端端让人心里有点压抑。
手机忽然震了一下,屏幕上跳出一条短信。
是许月明发来的:“下大雨了,记得多盖一床毯子,别着了凉。”
人心总有那么点脆弱的时候,再百毒不侵的人也会有弱点,这话不是没有道理。
我自认不是个容易被感动的人,可这一瞬间,我险些以为许月明是真在关心我。
那感觉很奇怪,就好像心被一只陌生的手轻轻捏了一下,一下子跳得更有力,长期没有血液供应的冰冷角落,突然重新变得温暖柔软起来。
直到手机又震了一下,蹦出了下一条短信:“马上要交房租了,甯甯啊,你看是不是提前把下个月的生活费给我啊?十万八万不嫌多,三万五万不嫌少……”
我自嘲地笑笑,把手机放到了一边。
没过多久,就重新来电了。
这里毕竟是物业费奇高的富人区,电路这种小问题,很快就会有专人解决。
我把手机充上电,想了想,给许月明的账户转了五千。
拍戏的费用还不够给许月明还债的,幸亏江暮迟和我签订那纸不平等条约的时候,给了我一笔数目不小的补偿,否则我和许月明就真要去喝西北风了。
我拉上窗帘,正打算蒙头睡觉,外头忽然又响起了脚步声。
是有人从过道经过的声音,紧接着,门缝下有光透了进来。
“江总?”我坐起身。
好不容易休两天假,我打算好好睡个懒觉,当然不希望有人扰我清梦。
江暮迟却没有回应,脚步声渐渐走得远了,我本可以不理他,可钻进被子里的时候后背突然有点发凉,生怕外头的不是江暮迟,而是别人——这大概就是看多了深夜惊悚片的后遗症。
我悄悄拿着手机来到门口,把房门打开一条缝,准备瞧个究竟。
过道开着灯,有道人影从拐角的地方走了过去。
那的确是江暮迟没错,可奇怪的是他居然没有穿鞋,而是赤着脚踩在了地板上。
如果我没记错,江暮迟这人有洁癖,这种事他一般做不出来。
“江总?”我又轻轻喊了一声。
江暮迟依旧没有作声。
我好奇地跟了过去,跟在江暮迟身后,看着他脚步慢慢,沿路打开了一扇又一扇的灯,最后来到了刚才拿蜡烛和火机的书房里。
这整个过程中他一次也没有回头,好像知道我紧跟在他后头,却一点也不在意。
他走到书架前取下一本书,翻了翻,从书里拿出一张照片。
那是一张黑白的老照片,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小婴儿,笑容慈爱,如果我没猜错,这女人应该就是江暮迟的妈妈。
“江总,这是你小时候的照片吗?”我问。
江暮迟没有回答,眼神定定看着那照片里的人。
我这才发觉事情有些不对——换做平时,他可能早就开口叫我滚出去了。
我大着胆子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江暮迟的睫毛很长,在眼底落下两片浅浅的阴影,一双眼睛始终一眨不眨,眼神没有焦距,莫名让人心里发憷。
我后退一步,咽了一口口水,拿出手机拨通了仵宏的电话。
“这么晚了什么事啊,别墅进贼了?”仵宏似乎是被我从梦里吵醒的,声音带着点起床气。
这个乌鸦嘴……
我在心里悱恻了一句,压低声音小声说道:“你知不知道江暮迟他有梦游的毛病?”
电话那头有好几秒没传出声音。
就在我以为已经断线的时候,仵宏再次开口了:“梦游?这怎么可能,我三天两头陪江总出差,从没听说过他有这方面的毛病,,你不会是在耍我吧?我告诉你许甯,虽然你已经辞职了,但不代表你可以用这种法子耍以前的上司……”
“你等等。”我挂了电话,打开摄像头,拍下了江暮迟穿着睡衣看老照片的一幕。
他盯着那张照片,一动也不动,俨然一座雕像。
我把这段视频用微信发给了仵宏,很快,仵宏就回了消息:“搞什么,真的?”
“骗你做什么?你说……江暮迟要是半夜三更闯进我房间,把我干掉了,要不要负法律责任?”我问。
“这我可不清楚,我劝你最好注意着点,梦游有时候挺危险的,万一江总一脚踩空从楼梯上摔下去什么的,以后可就没人给你发工资了。”仵宏道。
他倒是挺怕江暮迟有什么好歹,我翻了个白眼:“放心,我不会让他从楼梯上跌下去摔死。”
“也别趁机吃豆腐,对梦游病患下手是不人道的。”仵宏接而道。
“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不吃豆腐怎么行?不仅要吃豆腐,还要把他扒光拍照,敲诈个几百上千万。”我牙痒痒地回了一句。
发完这条消息,原本一动不动的江暮迟突然放下了手里那张照片。
书房里只开着一盏台灯,略显昏黄的光线落在他脸上,让那张向来冷漠的脸显得温和了不少。
他转身朝书房外走,我亦步亦趋不敢怠慢,生怕会被仵宏那个乌鸦嘴说中——江暮迟有个三长两短事小,没人给我发工资事大。眼看事业刚有起色,我才不想在这种时候出什么问题。
跟着江暮迟走了几步,我又忍不住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这是我头一次见到梦游的人,心里多少有些好奇。
我记得以前看杂志里说,不能轻易吵醒梦游病患,否则容易把人吓出心脏病,为了避免江暮迟心脏病发作翘辫子,我还是不要惊醒他的好。
刚在他眼前晃了没两下,手腕突然被抓住。
我一惊,这才发觉江暮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住了脚步,他紧紧握着我的手,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似乎能透过梦境看到眼前的我。
“江总……”
我还没来得及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江暮迟的唇就印了下来。
唇很炽热,呼吸也很炽热,像是火山突然喷发,让人根本来不及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