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暮迟在医院躺了一夜,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给他煮了一锅醒酒汤。
赶到医院的时候,几个护士正在照顾江暮迟,端的端水送的送药,那叫一个细心加贴心。
护士长领我过去的时候特地咳嗽了一声,几个小护士见我来了立刻如鸟兽散。
“看来你在医院待得挺舒服。”我忍不住挪揄。
江暮迟脸色有那么点不悦:“你把我丢在医院整整一夜,就不怕被狗仔队拍到我和哪个护士有暧昧关系?”
“不怕。”我摇摇头,说了句大实话。
我当然不怕。
江暮迟这个冷面冰山,还真不是轻易融化得了的,我不相信他会在短短一夜之间突然对哪个女人动心。
江暮迟的脸色有点微妙,似乎觉得挫败。
我还是头一次见他露出这种表情,看他吃瘪,倒是一件挺有意思的事。
“给我削个苹果。”他吩咐。
不容回绝的语气,听得我有点恶向胆边生。
可一想起他先前那么豁出去地帮我,削苹果这种小事似乎也无从拒绝。
我默默拿起一旁的水果刀,削起了果皮。
“这是你做的?”他拿起我放在一旁桌上的保温壶。
我点头。
“这是什么?”他解开壶盖,诧异地看着里头那冒着热气的汤。
我不是很会做饭,煮的这锅汤卖相不佳,看上去有点让人没食欲。
“醒酒汤,喝了对你有好处。”我道。
“确定不会拉肚子?”江暮迟一脸狐疑。
难得见他脸上有这么生动的表情,我有那么点想笑:“放心好了,不会拉肚子。万一要是拉肚子,最多我打电话给你助理,帮你请一天假。”
他端着汤,沉默了一下。
“怎么了?”我问。
江暮迟抬起头看着我:“你不知道,我已经把手里的职权交出去了?”
什么?
我一愣,站在原地有点木然。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也不知情?
诧异过后,又有些恍然大悟——难怪赵光辉敢在江暮迟面前摆谱,原来是见江暮迟交出了职权,所以才把江暮迟当软柿子捏。
“是因为我吗?”我弱弱问。
江暮迟深深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你未免把自己想得太重要。”
我尴尬结舌:“那个……你突然这么说,是个人都会误会的吧?”
“是因为乔沁嘉。”江暮迟道。
“乔沁嘉?”我愈发不明白了。
“我拒绝了那桩商业联姻,条件是交出手里所有职权,暂时离开江氏。”他解释。
“……”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站得越高,摔倒的时候就跌得越重,这话不是没有道理。
“平时不是话很多吗,怎么这种时候反倒不开口了,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他问。
我很怀疑他醉酒是不是还没醒来,不然怎么一改之前的惜字如金,变得这么能说会道了。
“我被你怼得还少吗?”我翻了个白眼。
“你说什么?”他声线明显微微拔高。
“没……没什么。”我摇摇头,挤出一丝笑。
江暮迟面露嫌弃:“笑得真丑。”
我忍住继续翻白眼的冲动:“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啊?”
总不能一直这么闲着,坐以待毙吧?
不知有多少人虎视眈眈盯着他总裁的位置,只等着取而代之,江暮迟真就这么离开江氏,岂不是亲者痛而仇者快?
更别提那一直觊觎江暮迟手中权势的小江总,我一点也不想让他阴谋得逞,顶替江暮迟成为江家的继承人。
“我打算当你的经纪人。”他道。
“什么?”这个消息来得措不及防,我不禁怀疑起了自己的耳朵,“我怎么听见你说,你打算当我经纪人?”
江暮迟点了点头,点完头也没忘了嘲笑我:“你的理解能力和反应能力一直都是这么低下吗?”
你才理解能力低下,你才反应能力低下……
我磨了磨后槽牙,总算回过神来,消化了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
我不知道江暮迟是怎么想的,以他的能力,脱离江氏集团之后大可在北市另起炉灶,创立一家自己的企业,过程虽然会艰难些,但结果一定不会太坏,我相信他的能力,他在商业方面的天赋绝不输给任何人。
可他却想不开要来当我的经纪人,是嫌我flop得不够快吗?
江暮迟看出了我的抗拒:“你不愿意?”
我当然不愿意。
我一个人糊穿地心就行了,再搭上一个他,还是算了吧……
“江暮迟,你是不是喝酒喝坏脑子了?”
“你说什么?”他脸上有愠怒一闪而过,显然没想到我敢这么和他说话。
“我说,你脑子是不是喝酒喝坏了,放着你的大好前途,非要演艺圈掺和,你不觉得自己的判断严重失误吗?”可能是看江暮迟冷口冷面的样子看得久了,我一点也没被他吓到。
“我的判断没有出现任何失误,你不需要质疑。”他正色。
那双眼睛依旧深邃,阖黑的眸子看起来稳重如常,的确不像是一时头脑发热。
“你……你是不是有什么别的计划?”我问。
江暮迟点了点头。
我舒了口气。
只要他不是在胡作非为就好,我一点也不希望他失去原有的理智和判断力。
“你一直都这么自卑吗?”他问我。
我听得有些愕然,不知道他突然这么说是为哪般。
“为什么生怕我和你扯上太过的瓜葛?”他又问。
我下意识地摇头:“我没有……”
“别说你没在害怕,如果没有,为什么在听说我打算让你经纪人的时候,会有那么大的反应?”四目相对,江暮迟的眼神让我忍不住想要闪躲。
“你的表现似乎在告诉我,你觉得自己是尊瘟神,所有和你沾上边的人或事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所以你才左躲右闪,把自己蜷缩在角落里不敢面对我,是不是?”他接着问。
“是又怎样?”我有点被他激怒,“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不管遇到什么样的挫折都还有退路,我没有,我活得小心翼翼每走一步都这么的难,一步走错就什么都没有了,我一点也错不起。有时候我觉得自己真是不该惹上你,你不觉得在认识我之后,所有事情都变得很麻烦?为什么明知道我是个麻烦,你还不一脚把我踢开?你这个人是不是又受虐倾向?”
我以为江暮迟听了会火冒三丈,可他没有。
他就这么静静看着我,直到我把所有的话一股脑说了出来。
“你是这么想的?”他问。
似乎有点诧异,又似乎早有预料。
我怔怔点头,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变得好脾气。
“许甯,你是个傻子。”他的语气很奇怪。
“你才是傻子。”我不假思索地反驳。
江暮迟不怒反笑,那笑容不像是在嘲讽,而像是一种释然:“说你傻你还不信,为为什么不把你一脚踢开,难道你不明白?”
我摇头。
我真是不明白。
又或者说,我没有仔细去想。
我担心想到的答案,和他真实的想法相差千里,担心自己一厢情愿,担心闹出一个天大的笑话……
我可以是所有人眼里的笑话,可唯独不能是江暮迟眼里的笑话。
如果连他也笑我,我真会很看不起自己。
“再笨一点也无所谓。”他轻摇头,唇角勾起浅浅笑意。
“什么无所谓?”我不解。
江暮迟朝我招了招手,示意我上前。
我狐疑地放下了手里的苹果和水果刀,刚凑过去,他的手忽然就按在了我的后脑勺。
那带着浅笑的唇,印在了我的唇上。
我脑海里一片空白,扑面而来的是江暮迟炽热的呼吸。
这分明不是他头一次吻我,却头一次让我觉得如此真实。
窗外晨光熹微,阳光洒落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带来一股说不出的暖意。
我心里仿佛有什么轻轻放下了,又仿佛有一颗石子掷入了水里,漾起一圈圈的波纹,很缓慢,很绵长……
直到外头有人轻轻叩门,江暮迟才松开了放在我脑后的那只手。
我尴尬地从他怀里挣脱,而门口的医生显然比我更尴尬:“江……江先生,您的检查结果已经出来了,身体并无大碍,今天可以出院。”
江暮迟点点头,看向医生的时候,神色恢复了一贯的淡漠。
医生叮嘱了几句有的没的,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紧接着过来的是仵宏,他手里提着果篮,一副很狗腿的样子。
见病房里还有一个我,目光意味深长地在我身上停留了一下,似乎在挪揄。
仵宏早就说过江暮迟对我动了心思,我一直不信,直到今天我才终于肯相信。
只是我不知道江暮迟是什么时候动的心,为什么仵宏看出来了,我却一直没有察觉?
仵宏放下果篮,很识趣地没有久待。
片刻之后,病房里又只剩下了我和江暮迟两个人。
“那……那个,你还没喝醒酒汤。”我端起一旁的保温壶,没话找话。
“我很清醒,没有喝醉。”江暮迟道。
这话似乎意有所指。
果然,他很快补充了一句:“刚才的事,不是酒精麻痹下的一时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