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阿媚用力的眨了眨眼睛，将笼子从清许的手中接了过来，几乎是同时，小雨的手指软软的垂下来。
悲凉涌动着，给手术室里面所有的人都蒙上了一层阴翳，我眼前的视线也开始模糊了起来，小雨还这样的小，这个世界对于他来说也只是惊鸿一瞥，留下了浓墨重彩的几笔悲哀，和这满屋子的凄凉。
胡阿媚迟迟没有抬起头来，只是伸出一只手指，轻轻的抚摸着小灰柔软的皮毛，我的心似乎被一点点的撕裂开来，其中渗出来的寒意几乎将我的整个人都冰冻住了。
而眼角的余光一撇，就看到了嘴巴咧的很大，在不停的抹眼泪的李妈，楚浩天却是将目光放到了窗户的外面，手指用力的握住了。
小雨，终究是没有留住。
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我一回身，就看到了穿着白色衣服的医生，以往这些人被称作白衣天使，但是现在，却像是在地狱深渊中逃出的恶魔。
医生慢慢的走到了小雨的床边，手里拿着一床洁白的床单，却是刺痛了我的双眼，我有些贪婪的将目光放到了小雨的脸上。
似乎是只要多看一眼，小雨在我的记忆中就能多停留一秒，但是却在下一刻，洁白的床单蒙在了小雨的身上。
眼前，一片雪白，心中，一片茫然。
似乎所有的筋肉都纠葛在了一起，将这一种痛苦流入骨髓中，每一次的呼吸都带着顿顿的疼痛。
而胡阿媚却是没有任何的反应，当医生将手放到了小雨的病床上的时候，李妈却在这个时候冲了过来，一下扑倒在了小雨的床上，声音异常的凄凉。
“不要，医生你看看，小少爷一定还有救的，会的……”
李妈声音颤抖着，眼泪已经将面前的床单打湿了一片，而胡阿媚却在这个时候，突然站了起来，之前盛满了眼泪的眸子，却是干涩的紧。
当胡阿媚站起来的时候，我的心似乎也跟着提了起来，不由自主的伸出了手，因为胡阿媚的身形实在是过于清瘦，面上更是苍白的没有一点血色，总感觉在下一秒的时候就会直挺挺的倒下来。
而胡阿媚却是站的稳当，伸出一只手指放到了自己的嘴巴上，比出了一个禁声的手势。
“不要出声，小雨终于睡着了，要听医生的话。”
几乎是同时，李妈呆呆的看了胡阿媚一眼，没有任何的反应，似乎被眼前的局势吓住了，而我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人说，精神上经受了很大的变故的话，就容易产生精神上的问题，最后成为终身的困扰，而小雨的离开对于胡阿媚来说，算是天大的浩劫……
医生的手颤抖了一下，将之前李妈弄皱的床单拉好，但是在这个时候，门口又响起了一阵踉踉跄跄的脚步声。
开门进来的，竟然是秦锦。
秦锦一身白衣，映的脸色愈发的苍白了起来，此刻，嘴角似乎还带着一抹淡淡的泪痕，一步一踉跄的来到了小雨的床边。
手中拿着一只灰色的玩具兔子。
如三月的春风一般，秦锦的嘴角浮现出一丝温柔的笑意，眸子中却是一片漆黑的悲凉，伸出手将小雨盖在小雨被子上的床单拉开，再一次看到小雨，却觉得小雨真的就像是胡阿媚说的一样，只是睡着了。
秦锦将兔子放到了小雨的脸颊边，而后附身，轻轻的吻了小雨一下。
“小雨，妈妈把小灰给你找回来了，妈妈以后再也不把小灰丢掉了好不好？”
我的心狠狠的一沉，突然想到了小雨为什么要买这一只小灰兔的理由，是因为之前这个小灰兔形状的玩偶。
胡阿媚定定的看着秦锦，只是将笼子紧紧地抱到自己的怀里，因为力道很大，白嫩的肌肤几乎都要陷进去了。
我又看了一眼秦锦，秦锦也是呆呆的站在那里，眸子中已经是一片燃尽的灰烬，对于小雨来说，这一刻或许是圆满的。
秦锦的做法虽然是让人不齿，但是毕竟也是好好的将小雨抚养了三年。
医生推着小雨慢慢的出去，胡阿媚一个人跟在后面慢慢的走着，每走一步，都是小雨对于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丝叹息。
眼泪，似乎都已经流干了，我一转身，这才看到之前站在角落里面的楚浩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去了。
李妈和李筑也跟着过去了，清许站在离我一步远的地方，湛蓝的眸子中翻涌着一丝难掩的悲痛。
“蔓姐姐，这不是终点，这是小雨的灵魂刚刚开始进化。”
我看着清许，屋子里面只剩下了我和清许两个人来，却是忍不住的大声的抽泣了起来，心上的那个缺口也开始渐渐的开敞起来。
等到我平静了下来，窗外已经是黄昏了。
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出手术室门口的时候，就看到了胡阿媚抱着小灰一边轻轻的摇着，一边摸着小灰柔软的皮毛。
而小灰在这个时候也变得异常的乖巧，没有像之前那样淘气的跳来跳去的。
耳朵耷拉着，划出一个伤心的弧度。
走廊的尽头，不断的传来逝者家属悲凉的痛哭，而在医院的上一层楼，却是偶尔传过来的新生儿响亮的啼哭。
生命的轮回，季节的交替，或者就是这么一个往复循环的过程。
小雨可能消失在了走廊的这一边，但是却出现了上一层楼上，成为别人怀中津津乐道的新生。
我看了一眼窗外，刚好一片金色的银杏叶掉落下来，随着风飘摇着，可能会化作养分被银杏树吸收，成为来年枝头上的一抹新绿。
心中倏地悲痛欲绝，倏地豁然开朗，让我本就有些脆弱的精神开始一点点的发胀。
我坐到了胡阿媚的身边，脑海中依旧是一片混沌不明，原本还是有些明亮的天空，一下子暗沉了下来。
不一会儿，竟然下起了朦朦的细雨，远处所有的景色也都笼罩在这样阴暗且潮湿的雨帘中，胡阿媚终于是抬起头看了一眼窗外。
狭长的眸子半眯着，也是蒙着一层暗沉的水雾，微微的泛起波澜来。
“小灰，下雨了呢，你冷不冷？”
声音呢喃着，抱着小灰朝着病床的方向走了过去。
我抬头看了一下天花板，明明上面的灯还是亮着的，怎么就变成了这样漆黑的环境呢？
我就这么呆呆的坐在那里，清许坐在我的身边，走廊里面一下子变得很安静，只能听到我和清许交错的呼吸声，以及窗户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竟然越来越大了，渐渐的有了倾盆之势。
我看了一眼旁边的清许，他只是纠葛着自己的手指，眸子低沉。
“我们回去吧。”
听到声音抬头，这才看到李妈已经站在我的面前，被李筑搀扶着，身形有些颤抖。
我淡淡的点头，然后接过李筑手里的伞，跟清许公用一把，走出医院的大门，冰凉的雨点打在肩头上，不由得微微的颤抖，但是心中却是波澜不惊。
到了车上的时候，我这才看到清许已经淋湿了的半边身子。
车灯在雨中的可见度并不高，雨帘掩映着，只能看到后面模糊的医院楼的轮廓，整整一个下午，我都没有看到楚浩天。
路上，车子里面也是死一般的安静，只有车子不断的溅起水花的声音，打在车窗上，越发的凄凉起来。
“小少爷的后事，怎么打算？”
李妈突然开口，我的呼吸一怔，虽然不想面对，但是也终究是要面对的。
只是本地的风俗，未满十八岁的孩子只能算是夭折，不能举行葬礼。
我低沉着眸子，嘴巴翕动了一下，终于是发出声音来。
“要不，就等着楚浩天回来说吧。”
李妈轻声的“嗯”了一下，瞬间也融化在了无边的凉意中。
到了别墅之后，也是无言，匆匆的下车，便返回了各自的房间，我躺在床上，听着窗户外面潺潺的雨声，心中异常的压抑。
翻了一下身，就看到了昏黄的灯光掩映下，那一只玻璃糖纸折成的千纸鹤，几乎是瞬间，眼泪马上就流出来了。
忍不住的抽泣起来，我坐起来，两步走到了书桌的旁边，将千纸鹤握在手中，终于是开始放声的大哭起来，和着窗户外面的雨声，似乎大地也在无声的恸哭着。
寒气和凉意，带着雨水的腥气，席卷而来，我这一生所有的眼泪似乎都要流干了，小雨折了这么多千纸鹤，若每一只都带着自己的意识期待，是不是这些千纸鹤已经带着小雨去了小雨想去的地方了？
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久，我被一阵敲门的声音惊奇，用力的睁开眼睛，却看到了东边的天空还是一片灰暗的。
雨还在朦胧的下着。
“白小姐，起来吧，送小少爷最后一程了。”
李妈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过来，就像是窗户外面冰冷的雨点的凉意，我有些麻木的换上了一件白色的连衣裙，穿了一件黑色的外套，在走出门的时候，却发现外面已经是狂风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