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庆宫里,安凌雪家常穿了月白色绣龙凤花鸟暗纹缎面绫裙,头发散着,半闭着眼睛坐在临窗的罗汉床上,贵儿跪在她身后,给她揉捏头皮。
“你做得很好,本宫自会赏你。”安凌雪慢条斯理的道。
华儿躬身站在一旁,恭敬道:“奴婢为娘娘办事是应该的。”
卜世仁小碎步走进来,“娘娘,乾清宫那边派人来传话,说要宣一个跟娘娘的人过去问话。”
安凌雪眉头微蹵,对华儿道:“你去,该怎么说你心里明白。”
“是。”
乾清宫南书房里,宇文昊头戴青玉冠,穿了一袭明黄色长衣,腰间配了青紫玉佩,他气质冷峻面色沉郁,香炉里燃着的瑞脑香清甜微苦,华儿越发战战兢兢。
“方才在辛夷宫里,是你说你家娘娘晚晚都做噩梦?”宇文昊的声音素来清冷,透着隐隐的阴桀。
“是,娘娘自打小产,就落下这么个毛病来,有时还说梦话,奴婢们值夜的时候听着,真是胆战心惊。”
“那就是两三个月之前的事儿了,如何从无人报与朕知道?”宇文昊锐利的眼神看向华儿。
华儿越发低眉敛目,深深的伏在地下,望着磨得水平光滑的金砖,颤声道:“是娘娘不让说,且……奴婢也不敢说。”
“朕命你说。”
华儿犹豫了一阵子,终于咬牙开口,“皇上也知道,娘娘的生母,原是安大人身边的卢姨娘,因素来得宠,大姑娘看不过,每每就寻机生事,折辱我家姨娘和姑娘。”
华儿是安凌雪的陪嫁,此时因要讲旧事,不免带上了旧日在家里的称呼。
宇文昊冷笑,“既然宠爱姨娘,又为何能容忍这种事情?且护国公府虽然潦倒不堪,到底也是百年簪缨世族,姑娘们岂会这样没规矩?可见是一派胡言!”
“奴婢不敢欺瞒皇上,只因大姑娘做下这种事,并非是在护国公府家中,而是……”
“而是什么?”
“而是在谢家!”华儿重重的说道,接着又道:“大姑娘常常带着我家姑娘去谢家,这些事情都是在谢家做的,还威胁过我们姑娘,说要是敢透露给别人知道,就要卖了卢姨娘,我们姑娘为着卢姨娘,一切就都忍了,却隔三差五的做噩梦,直到后来得了皇上的宠爱,这才好了些。”
“朕与她……”宇文昊沉吟片刻,“怎地从未听她有过这些毛病?”
华儿重重的磕了个头,“陛下有所不知,娘娘常言,能得伴陛下那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只能与陛下分忧,断不敢跟陛下添乱,是以每每侍寝过后,待陛下睡着了,娘娘总要悄悄起来,吃点安神助眠的药物。”
“那些药朕也知道,对身子不好。”宇文昊低低的道,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说给华儿听。
华儿耳朵尖,忙道:“奴婢们也是这样劝娘娘的,可是娘娘说,宁可苦了自己的身子,也不能惊扰皇上安眠。”
宇文昊沉默不语,过了好半晌也没有再说一句话,李多悯察言观色,对华儿打了个手势,华儿会意,悄悄从地上爬起来,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当晚就翻了安凌雪的牌子,安凌雪沐浴焚香淡妆轻衣,安坐兴庆宫等着宇文昊过来
卜世仁先回禀道:“娘娘,奴才收到消息,给安才人问诊的那个医婆,回了家就悬梁自尽了,一句话都没留下。”
安凌雪得意一笑,“算她识相,既如此,就饶了她家人吧。”想了想,又吩咐了卜世仁一些事情,卜世仁连连点头,自去安排不提。
一时宇文昊来了,安凌雪接驾,略说了几句闲话就道:“今儿个在辛夷宫,雪儿才发现原来姐姐身边的奴才竟那样少,统共只有一个宫女,里里外外都是她,那怎么行呢?”
“她跟你抱怨过?”
“就是姐姐不抱怨,雪儿既然掌管六宫,就是雪儿的失职,且如今姐姐要养伤,正是用得着人手的时候儿,不如让内务府挑几个靠得住的宫女太监赏给姐姐,也算是皇上的一片心意。”
宇文昊冷哼一声,“朕对她没什么心意。”
安凌雪忙道:“是,雪儿说错了,她到底是雪儿的姐姐,还请皇上看在雪儿的份儿上,赏几个人给她吧。”
“你看着办吧。”宇文昊说着,一手挑起安凌雪的下巴,“朕来找你,你不说好好伺候朕,到跟朕说这些无聊的闲话,你说,该怎么罚你?”
安凌雪俏丽甜美的面容上顿时红晕满布,她睫毛抖动,娇声道:“雪儿都听皇上的。”
帐中红烛照,满室春光。
辛夷宫偏殿,安若颜仰面躺着,身上白布已经拿掉,盖了柔软的薄棉被子,身体一阵冷一阵热,冷的时候如寒风刺骨,热的时候又如火炉灼烧,没一刻是舒服的,头皮和下体都疼得没了知觉。
因她伤在难以启齿的地方,太医们不好看视,又惧怕安凌雪,只匆忙开了个药方,至于那个医婆,她还没来得及开药呢,就给安凌雪吓走了。
依着安凌雪的性子,自怕那医婆活不过今晚。
小宫女墨香站在床沿轻声啜泣,安若颜费劲的睁开眼,“你别哭了,他们都走了吗?外头都出了什么事,给我讲讲。”
“小主这般惨状,都是那马贵人害的,皇上已经斩了马贵人,这会子,皇上和贵妃娘娘走了。”
安若颜点点头,对墨香道:“你帮我个忙,去采些草药给我。”
墨香忙道:“奴婢就是伺候小主的,不敢当小主客气。”
“你拿纸笔来。”
墨香不敢怠慢,忙去拿了来,想扶安若颜起来,却又不知该如何下手,唯恐伤了安若颜,最后还是安若颜自己挣扎着坐了起来,气喘吁吁的接过笔,慢慢在纸上绘制图形。
最后一笔绘完,已经累得满身是汗。
她深知自己伤势沉重,顾不得歇息,指着图形对墨香道:“这一个是墨旱莲,生在阴暗潮湿处,这一个叫萹蓄,生在河边,这一个叫鸭跖草,还有钩藤,俱是生在杂草间,是黄绿色或者黄白色的,这些宫里都有,你去仔细找找,都采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