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风好大。”顾以筠象征性地搓了搓手,进门又找了一件外套加在身上,尽量克制着自己在那一眼之后不再去看凌泽武的身影。
一时间,营帐里的气氛静谧地有些诡异。
“看来你都已经知道了。”凌泽武的声音中带着浓浓的心疼和自责,隐在衣袖间的右手中孟焦送来的那张字被越攥越紧,力道之大,险些就要把那小小的纸张碾碎。
闻言,顾以筠没有在说话,不顾凌泽武一个大男人还在,直接蒙头上了床榻,大有一副呼呼睡去的势头。
这些日子,在军中和这些士兵们相处久了,她的行事作风也越来越豪爽,举止之间颇有大男人的风范,甚至一些有的没的臭毛病也沾染上了些许。
比如从来酒量不深的她已经学会了如何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睡觉的时候若是没有人束缚着,也知道怎么舒服怎么来,晾被子骑被子通通做得出来……
将自己包裹在棉被之中,隔绝了外面暖晕的烛火灯光,将神色都隐没在密封的黑暗之中。
外面似乎传来了男人的一声似是无奈似是内疚的叹息,以及男人不似往常沉稳的脚步声。
等到这声音彻底在她的耳边消失不见,顾以筠才肯从被子里露出一个脑袋来。
贪婪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外面新鲜的空气,感受着胸膛之上传来的律动和起伏,顾以筠方才觉得,自己仍然活在这个世上。
心中有隐痛,就像她此时有些苍凉的目光一样,让人看不清究竟是何时何处经历过千疮百孔,顾以筠从被子里钻出,坐在床边,视线却透过了营帐看向了军中议事大营的方向。
若是她所料不错的话,如今那里正灯火通明。
“罢了,日子是自己的,总归是要过下去的,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难道还会惧怕什么吗?”顾以筠这样告诫自己,想要增加一些勇气。
可是平日里就算见了千军万马都不曾漏过一份胆怯的这颗心,忽地生出了许多慌乱。
这凌国,是她最后的容身之地了,若是再从这里离开,她真的不知道该去向哪里。
虽然室内空无一人,可顾以筠下床时的动作还是轻手轻脚的,走到了陈列在营帐的角落里的一个大口箱子前,终究还是有些踌躇。
这箱子里装的,是她的一些私物,除了她从凌国带来的一些尚未看完的古籍,便是她这些日子行走以来唯一的一身女子装束。
以双手托合的姿势将这套衣物从中捧了出来,放到不远处的梳妆台上,顾以筠就站在这大帐的中央,将自己一身的衣衫褪尽,而后换上了这套雾蓝色的裙子。
坐到梳妆台前,将高高束起的男子长发散在脑后,用那镶刻了一颗玉石的木质梳子轻轻梳着头发,烟墨如瀑,柔顺的青丝直直垂到腰间。
顾以筠扬起了两只小手,素手翻折,便在耳后编了两根细细直直的辫子,从她从未开启过的首饰盒中拿出了一支山茶花的珠花,戴在头上,又寻了一根白色的发带将一头长发从中束起。
拿起一根纤戴,细细地描摹着自己原本的眉形,再在唇上印下了殷红的唇脂,又抹了一些在脸颊两侧。
手法生疏地做完这些事情,顾以筠看着那面铜镜中有些模糊的许久未曾见过的自己的女装形象,心情蓦然沉重了起来。
当初她的伤在凌国养好之后,为了方便出入在凌泽武身侧,顾以筠便开始穿上了男装,虽然凌泽武从未对大家隐瞒过她女子的身份,但是看过她这幅样子的人还真是不多。
唯独令她不太满足的,就是脚上的这双云玲白雪的靴子还不是浅绣罗鞋的样子,不过却也比那些臭男人穿的那些秀气太多了。
脚步有些别扭地走湖营帐,顾以筠深深感慨习惯的可怕之处,如今再穿上这身衣服,她都忘记该怎么走路了。
前方便是军中的大帐,是凌泽武和曾经的她统领诸位将领的地方。
离得老远,她就看到了此时的大帐里人影闪烁的样子,到了营帐门口,两个守门的士兵见来人是她,面色如常地对她施了一礼。
顾以筠也还一微笑,便自己掀起了营帐来。
直到顾以筠的身影已经在两人的眼前消失不见,那两个士兵才记起了自己应该有的反应。
“方才那人是军师?”
“应……应该是吧,毕竟咱们这里,除了军师之外,连蚊子都是公的。”
“这……”
与其说女装的军师惊艳了他们,倒不如说在往后的日子里,能够惊艳他们的女人,都应该是军师的样子。
大帐之内还有一道屏风,是以顾以筠进来之后,并没有立即和众人见面,只是这营帐中几乎聚集了这十万凌国军队中所有武功高强之人,又怎么会察觉不到有人闯入?
“谁?”一道很是粗犷的声音直接炸进了顾以筠的耳中。
“是我。”顾以筠压低了声音,沉声应道。
背后已经是冷汗连连,方才的那股威压并不是很可怕,可方才她在外面溜达的时候,分明感受到了浓重的湿气,看来明天即将是个大雨的日子。
她后背上快要结痂的伤口痒痒的,痛倒是不怎么痛,只是这麻痒也实在令人难受。
听到了顾以筠声音的凌泽武的唇边露出了些许笑意,他身边的位子始终为她空着,不管她有没有来,都是如此。
而那些方才还众口铄金的将领这在一瞬间就哑了言语,方才他们正在讨论的,正是这如雪一般下在了军营四处的写着顾以筠的事迹的纸条。
在背后说人坏话还被人撞见,总是有些心虚的,尤其是他们这些人一向直来直去,最是自诩忠义勇敢,这叫他们的脸面何存,如何面对军师呢?
这些大老粗的面上开始染上了一些薄红,坐在椅子上的屁股也有些坐立难安。
顾以筠已经走到了人前来,将这些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一直紧绷的面皮一松,她就知道,这些人啊,最是单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