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回那房子里去了。”周子凡的眉头皱得很深,眼神里带着执拗。
然而还不等我拒绝,他已经拉着我的手,朝着楼上走去。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推开他,就像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迷迷糊糊的让阿强把我送到周子凡的家门外。
其实,我害怕回到那个空荡荡的家里。
我不想看到和方跃有关的一切,那种想他却什么都抓不住的感觉几乎要把我逼疯。
我再也不想从浴缸里醒来,不想在厨房里哭到天亮,不想窝在沙发里一遍遍看过去的照片,更不想穿着方跃的衣服满屋子游荡。
白天,我可以正常的生活,就像他去上班了。
但夜晚是个难关,我没有办法应付那种冰冷,天气一天天转凉了,我害怕一个人蜷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的感觉。
周子凡走在我的前面,看着他挺拔的脊背,不知道为什么,我忍不住叫了他一声:“周大哥。”
他顿住脚步,站在楼梯上,回头看我。
我仰视着他,快步走上去,追上他,感觉就像追上一艘驶离孤岛的船。
还没待我继续说下去,他就开口对我说:“不要跟我说谢谢。”
我咬了咬嘴唇:“你怎么知道?”
他歪了歪头,碰了碰我的额头:“你的想法,全都写在脸上。”
我抿抿嘴,不好意思的低下头:“那也还是要跟你说谢谢。”
“接受你的谢意,但你得跟我说清楚,谢我什么。”
他说完继续上楼,语气很明显变得轻松了,脚步也快了些。
他没有再牵着我,但我快步跟了上去。
“谢谢你肯收留我。”
他没有再停下来,也没有回头看我,我望着他的背影,觉得他神秘的就像一个鬼。
我想完,按了下自己的嘴唇,还好,没有把这个荒唐的比喻说出来,周子凡肯定更愿意听我说他神秘的像个神,而不是鬼吧。
其实在我这里,鬼并不是一个恐怖的,贬义的象征。
因为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一个鬼,当一些欲望在心里疯长的时候,那只鬼就会出来。
比如爱情。
爱情初次造访,我们迎接它,就像迎一只鬼。
最初战战兢兢、辗转难眠,接着大胆挑战、得寸进尺,然后欲求不满,痴迷沉醉,直到完全掌控、绝对占有。
而当爱情消失的时候,那只鬼也渐渐消失。
只是鬼虽然暂时消失,人的心里却留下了阴影,所以当爱情再来的时候,就怕了,不敢轻举妄动,只想远远望着。
望着望着,最终却都难逃一个,重蹈覆辙。
周子凡带我到以前住过的那间卧室,对我说:“我去给你放热水,你泡个澡再睡。”
“周大哥,不用了……自己随便洗洗就好了……”
“泡个澡,可以帮助睡眠,你不是连着好几天失眠了吗?”
“你怎么知道?”
他指了指我的眼睛,我才明白他是看到了我的黑眼圈。
“那我自己放水吧。”
他回过头:“疯到这么晚回来,就不要那么多要求了。”
好一副大哥教训妹妹的姿态!
关键是,我这也算提要求吗?
在他帮我放洗澡水的时候,我把外套脱下来,将手机从兜里拿出来,看了一眼时间。
然而屏幕上竟然显示了十几条未接来电,都是来自周子凡。
我这才意识到,手机整完都静音了,而我也没有看过一眼。
我还看到最后一条未接来电是凌晨两点四十打来的,也就是说,他一直没有睡觉,在试着联系我?
如果我现在还没回来,他是不是已经报警了?
既然给我打了那么多电话,为什么见了我,什么都没说?我还真有点搞不懂了。
我把手机放在床上,从衣柜里拿出睡衣,看着那一整个衣柜的新衣服,我的心就仿佛停跳两秒。
这些都是按照我的尺寸买的,无论是不是为了缅怀前女友,这件事本身就让人感动。
对我而言,这种感动还因为这么一种虚假的幸福感,就好像有个人对我很用心,然而我不过是个替代品而已。
“水好了,你去洗吧。”周子凡沉静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
我回过头,正撞上他的凝视的目光,那是一种复杂的深情注视,看来周大哥又想起了他的前女友。
就像我此时也想到了方跃,如果站在我面前的人,是方跃该多好,如果什么都没发生过,该多好。
那么我们也许已经结婚了。
我抱着睡衣走进浴室,当我再出来的时候,床已经铺好,床头亮着香薰灯,我闻出那是我喜欢的迷迭香加甜橙,周大哥是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两种味道的?
我躺在柔软的大床上,被子散发着干净温暖的气息,我的困意竟然迅速来袭,很快,我就陷入了睡梦中。
这时一夜无梦的睡眠,当我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
阳光洒进房间里,我坐起来,醒了醒神儿,才反应过来,自己此时睡在周子凡家里。
打开手机看了看,有一条微信,是周子凡发来的。
“我中午不回家吃饭,晚上回来吃,帮我做水煮鲈鱼和素炒甘蓝,焖米饭。”
面对这条微信,我怔愣了片刻,回复:“???”
过了一会儿,周子凡发来一条:“鲈鱼我已经买好了,还没处理,在水池里养着呢。”
养……养着???
我蹭的跑下床,一路来到楼下厨房里,果然在水池里看到了一条无辜的、垂死的河鲈鱼。
周子凡,周大哥,周大神,我真的是服了你!
让我做饭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给我出这么大的难题啊?
我想起了自己唯一一次杀鱼的情景,那鱼从我手里滑到地上,就那么痛苦的翻呀,跳呀,我一边道歉一边拿着笤帚竿打它……
那场战斗令我记忆犹新,所以往后的日子,我是绝对不会自己再尝试杀鱼了,而有的鱼买回来,即使去了内脏也还是会因为触到一些神经而翻跳两下,我都会惊叫着扔了手里的刀,跳出厨房。
“怎么没有让卖鱼的老板帮忙杀鱼啊?”我气愤打下这行字,然后等着周子凡回复我。
很快,他就回了一条:“我早上买回来的,怕提前杀死会不新鲜。”
“……”
好吧,我输了,不过我仍然很好奇他是怎么买回来的:“你难道带着水买回来的?”
“我拎着水桶去的。”
我的眼前出现了一个画面,周子凡一身西装,拎着红色水桶,要老板给他一条活鱼……
“我要开始工作了,你要是有空下午四五点钟时帮我浇一浇花。”
然后,这位忙碌的周检察官就没了音信。
我茫然地看着池中鱼,顿时觉得我们两个同病相怜,毕竟都是被困池中,身不由己的。
下午四点钟,我正在花园里浇花,阿强打来了电话。
“妹子,我今天跟踪那女的了,她中午的时候去了一家中医院,下午三点就从公司出来,回家去了,我现在在她家小区外面等着呢,要不要继续等着她。”
我想了想,对阿强说:“强哥,她去医院干什么了?”
“应该是拿药,我看她手里拎着一袋药出来的。”
难道是给方跃的药?
“强哥,麻烦你再等一等,我现在就过去替你。”
“哎别了妹子,你先在家待着等我消息吧,我这边跟另外两个兄弟一起呢,我们可以互相替换,没事儿。”
我答应了,并拜托阿强把中医院的地址发给我。
挂断电话后,我打开微信,又给阿强打了另外两份酬劳过去,让他拿给那两个兄弟。
花没有浇完,我就急匆匆去了中医院,按照阿强给我的线索,挂了跟林迪一样的医生的号。
轮到我进去的时候,我看着那个年纪尚轻的男中医,有点点意外,在我心里,有时候难免带着一种偏见,年龄和医术是成正比的,方跃的病肯定不轻,他又不差钱,肯定会挂专家号,专家不年过半百,好像都说不过去。
而眼前的男人,不过三十岁上下。
“姑娘,你哪里不舒服?”
我一愣,指了指自己的心:“这里,大夫我心里不舒服。”
他眨了眨眼睛,脸上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怎么不舒服。”
“我男朋友生死不明,我想他。”
他把手中钢笔盖上笔帽,放在桌子上:“那我建议你去看一下心理医生,或者问问警察。在下实在能力不及,治不了姑娘的病。”
我发现这个清瘦的男人说话还挺有意思,也不是那种很难说话的类型,心里稍微放松,继续对他说:“他是你的病人,他不想让我看着他死,所以躲起来了,但我想在他人生的最后阶段陪着他。”
我祈求地看着医生,他的脸上流露出为难的表情。
然后他问我:“你男朋友叫什么名字?”
“他叫方跃,但是他在拜托一个叫林迪的女孩帮他拿药,林迪是他的妹妹,现在他们都不肯见我……大夫……我求求你……”
我故意说林迪是他妹妹,就是怕大夫以为我是个冒牌女朋友,林迪才是他女朋友,反而不跟我说实话。
不过有意思的是,当我提到名字之后,这医生的态度明显有了转变,他说:“不好意思,徐小姐,这涉及到病人的个人信息,我恐怕帮不了你。”
他的眼睛是很清澈的那种,眼神也一样,看见他的第一感觉,其实就觉得这个人很和气。
而且我觉得他是有同情心的,不然为什么我说起自己的故事时,他流露出明显的无奈和同情呢。
我在想是不是还有另外一位大夫在场的原因,所以他才不告诉我,又或者,林迪曾经要求过他,不要告诉任何人。
既然他不肯说,我也不再继续问,就开始跟他说我最近的身体情况,失眠等等,他给我开了一副药方,让我去抓药。
我便离开了诊室,坐着等药煎好的过程,我已经打定了主意,今天说什么我也要问出来,而且那个大夫肯定知道方跃的情况。
终于,我等到了机会,晚上七点半,那大夫走出诊室,已经脱了白大褂。
我拎着手里的药就追上去,等他出了门,我才叫住他:“大夫。”
他一看是我,立即重复着:“徐小姐,我已经跟你说的很清楚了,我真的帮不了你。”
“大夫,我必须见见他,不然我也活不下去了。你就帮帮我,好不好啊,哪怕你告诉我,他得了什么病也行啊……”
大夫终于停下脚步,看着我叹了口气。
“你说的林迪,确实是我的一位病人,但她来不是给你男朋友看病的,她是给她自己,她拿的药都是一些温补的药材,她说调理身体,是为了要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