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跃看看手里的证明，又看看我的肚子，原本平静的脸因为愤怒而变得扭曲起来。
他那双浓密的剑眉紧紧蹙在一起，嘴唇也颤抖起来，整张脸煞白煞白的。
他突然把那份人流病历本撕碎了，冲我大吼出来：“徐嘉欣！！！你凭什么！那也是我的孩子，你怎么能这么自私！”
方跃的声音好像在整条甬道上回荡着。
这些我来之前都预料到了，但当直面他的愤怒时，还是不由地颤抖起来，只能紧紧攥着拳头，硬着头皮迎接他的狂风暴雨。
等他气过了，喊过了，就好了，我想。
他是男人，不会真正明白失去孩子的痛苦，遗憾和恼怒过后，他就可以像原来一样生活了，我这么自我安慰着，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减轻负罪感。
“我走了，再见。”我冷冰冰地说道，然后又补充了句，“最好再也不见。”
刚转身要走，却被他忽然拉住了手腕。
他的脸上笼罩了一层阴郁的黑色，看起来有些吓人，这还是我第一次感到害怕。
“方跃，你放开我！放开我！！！”
我边挣扎，边大喊，他却死死拉着我手不放开，直接把我拽进了别墅里。
进门后，他猛地把我按在墙上，坚硬有力的大手掐着我的下巴。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觉得两颊发酸，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来。
“你宁可把孩子打掉，也不愿意跟我扯上关系，对么？”
我使出全身力气，推开了他。
“对！我就是想和你断绝关系，我招惹不起你这样的人，也不想等到被你抛弃，弄个遍体鳞伤。”
他却忽然吻住了我的嘴，这个吻是那么用力，我仿佛闻到了血腥味。
我就像一个焦躁不安的小鸟，在他的手掌里不停地挣扎，然而还是徒劳的。
在我心里，他绝不是这样的男人，他一直很尊重我，也很温柔，这次是我做的太过分，还是他原本就如此……
“你不是把我们的孩子打掉了吗，那我就再跟你生一个！”
他的声音都变了，嘶哑无比，他好像是真的受伤了。
“你去找别的女……人……再生一个……为什么……不放过我！”
我一边拼死抵抗，一边对他说。
他忽然停下来，就好像一场暴雨一下子就结束了，甚至连一丝风都没有。
他松开了我，我只听到他沉重地喘息。
“原来你是这么看我的……既然，既然你不想让我当你孩子的父亲……走……从我眼前消失，永远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我听到他的声音里有浓重的鼻音，说到最后，甚至没有力气了。
我意识到，自己可能说了太严重，太伤人的话。
当他告诉我，我怀孕了这件事的时候，我记得他的眼睛里是闪着光的，那不像是伪装出来的真诚。
对不起，方跃……
我不得不骗你，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离开你，让你也死心，也许你会觉得我懦弱，但我真的再也不想受伤了。
就让我当个彻彻底底的懦夫吧。
看着他落寞的背影，我决然地转过身，打开房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从这天起，方跃就没有再联系过我。
他彻底从我的生活里消失了，我以为，如此，我便能过上平静的生活，但我还是想得太美好了。
怀孕三个月，我正常去夜总会上班，换上保洁员的服装，准备去做打扫。
这是我最后一天在这里工作。
新一个月的稿费下来了，我挣的钱，已经足够让我去租一套房子，并且不需要出来上班，我只想好好在家待着，一边用文字挣钱，一边养胎。
但我在洗手间打扫卫生的时候，墩布不小心碰到了一个漂亮女生的高跟鞋。
其实也不完全怪我，当时我已经躲开她了，但她并没有注意脚下，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往里进，一下子绊在墩布上。
虽然她没摔在地上，但鞋子脏了。
她对我不依不饶，说那是什么牌子的限量款，要几十万，其实真的假的我也不知道。
她还叫来了她的朋友，一起来对我发难，夜总会的老板来调解，但显然他认识这些女孩，也不敢惹她们。
老板就对我说：“嘉欣啊，你就道个歉，行吧？”
其实我已经生气了，因为她们实在得理不饶人，已经超出了正常矛盾的范畴，简直就像神经病一样对我不依不饶。
“我道过谦了。”我面无表情地说，“如果需要的话，那我就再说一遍，对不起，是我不对，我可以赔偿您。”
“赔？你赔得起吗？这可是限量款的JimmyChoo，二几十万啊，而且根本就买不到了！”那个被我弄脏鞋子的女孩怒气冲冲地喊道。
这话，她刚才已经说了好几遍了，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的鞋子是周仰杰的。
我深吸了一口气，不知道这种局面还要僵持多久。
一个穿着超短裤的女孩突然推搡了我一把，我一下子撞在洗手间的墙上。
“一句对不起就完了？还有你这表情是什么意思啊？”
“那你们想怎么样？”
她指着地面，一字一顿地说：“跪！下！”
我咬着嘴唇，我的自尊让我无法对这些气焰嚣张的，得理不饶人的女孩下跪。
但老板捅捅我，让我不要这种时候还那么要面子，赶紧把事情解决了要紧。
我看着围着我的五六个女孩，她们年轻漂亮，傲慢无礼，尖酸刻薄，就像披着精致皮囊的怪兽。
眼泪在我的眼眶里打转，这两个月，我见过她们这样的人是怎么欺负我这样的普通人。
我也知道，下跪，都算是轻的了。
之前也有一个男服务员，因为碰翻了一瓶酒，酒洒到一个女孩的身上，女孩身边的大老板，就逼着他扇自己耳光，一直到他的脸高高肿起来才停。
为了孩子，为了尽早结束这一切，我决定妥协，跪就跪吧……
我弯曲膝盖，慢慢地跪在地上，地面异常坚硬冰冷。
而就在我跪下的瞬间，一桶冰水兜头浇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