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沈思雨十分恐惧半夜打过来的电话。如果不是紧急情况，没有人会三更半夜扰人清梦。
在她的记忆中，上一次半夜接到陌生号码的电话，是沈父和沈母出事的那天晚上。
很清楚记得，那天夜里沈思雨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床头柜上的手机响起，她接通了交警的电话，从此便与沈父沈母阴阳相隔。
听说，这叫墨菲定律。越是担心的事情，越会发生。
翻出手机一看，屏幕上闪烁着林品贤的号码。沈思雨的心里咯噔了一下，慌忙接通了电话。
电话的那头很安静，隐约可以听到对方急促的呼吸声。
“思雨，我爸走了。”
林政宏死了？怎么可能……下午经过抢救，医生说林政宏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
在走廊等候的时候，沈思雨还听到他跟林子浩吵架，中气十足。
可是，林品贤的语气含着浓烈的哀伤，听起来不像是开玩笑。
沈思雨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半小时前，心脏衰竭。”林品贤轻声道。
挂了线，沈思雨整个人都是懵的。有生之年，她最无法接受的就是活生生的人，说没了就没了。
就像多年前，沈父和沈母的离去。
沈思雨的眼眶不禁红了，心尖隐隐作痛。回过头，她发现林子浩已经醒了，正半眯着眼打量她，神色淡薄。
“你都听到了？”沈思雨轻声问道。
林子浩没有说话，转身望向漆黑的夜空，许久才自言自语地说：“狼来了的故事，小孩子都知道。”
一时间，沈思雨的脑子空白一片。她想要劝说，可是话语卡在喉咙吐不出来。
气氛僵持不下，良久，沈思雨才打破沉默问道：“你要去医院吗？”
林子浩没有说话，看得出来，并不相信林政宏死了。这也不怪他，下午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
“子浩，能给我点反应吗？”沈思雨不怕死，重复问道：“你要不要跟我去一趟医院？”
夜色下的男人，就像雕塑一般没有任何反应。沈思雨上前拉了拉林子浩的衣角，却被用力甩开了。
“别烦我！”林子浩怒吼道。
沈思雨暗自叹气，抓起手机就要往外走。“子浩，我相信品贤不会拿这件事开玩笑。你考虑清楚，自己过来吧。”
丢下这句话，沈思雨在夜色中匆匆离开了。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沈思雨刚走到大门口，小程便跟了上来。
“太太，这里不好找出租车，我送你去医院。”
想不到再次见面，是在医院的太平间。林政宏看起来就像睡着了，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沈思雨的心很难受。
可是，谁也无法改变这个残酷的事实。
“谢谢你能来。”林品贤眼眶微红，眼底写满哀伤。“葬礼定在明天下午两点，地址我会用短信发给你。”
“我知道了。”沈思雨小声应说。
“帮我通知他。”林品贤神色疲惫，自言自语道：“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处理爸的身后事。”
沈思雨站在走廊尽头，看着林品贤远去的身影，感觉心底就像被掏空了。
从医院离开，沈思雨直接回到了酒店。想不到林子浩也回来了，正站在落地玻璃窗前抽烟。
“他走了。”沈思雨走到林子浩的身旁，轻声说。
林子浩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追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凌晨五点，心脏衰竭抢救不治。”沈思雨叹了口气，提议说：“这件事先不要告诉爷爷和奶奶，等爷爷的病好点，再作打算吧。”
林子浩轻轻点头，猛地抽了几口香烟，不再说话。这样子的他，对于沈思雨来说是陌生的。
沈思雨在小圆桌旁坐下来，撕了一张便签写了一串地址。“这是葬礼的时间和地址。”
林子浩仍旧没有说话，掐灭香烟，重新点燃了一支。
其实沈思雨很想对林子浩说些什么，可是这几天经历了太多，无从说起。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从手袋里掏出林政宏送的镯子压在桌面上。
“这是你爸给我的见面礼，现在还给你。明天的葬礼去不去，你自己决定吧。”沈思雨说完，起身浴室走去。
看着桌面上的镯子，林子浩的记忆一下子回到了很多年前，林政宏还没出轨的时候。这是林母最喜欢的镯子，小时候经常拿给他看，说要亲手给未来的儿媳妇戴上。
终究，她没等到林子浩结婚，已经走了。
***
从浴室里出来，林子浩已经不见了踪影。沈思雨拨通他的号码，无法接通。
接下来的一整天，他就像人间蒸发似的，就连小程也联系不上。
葬礼，是沈思雨独自出席的。她穿着黑色的套装站在人群中，除了林品贤和明叔，没有人认识她。
虽然和林政宏认识没多久，可是沈思雨对他的印象很深刻。她不清楚这个男人与林子浩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情仇。
可是，她突然很有感悟。
这个世界上，除了生死，哪样不是等闲事？
葬礼结束的时候，沈思雨远远看到林品贤站在树下发呆。想了想，她还是走过去跟他作最后的告别。
“以后有什么打算？”沈思雨打破沉默问道。
林品贤心不在焉地踢着脚下的石头，苦笑说：“唯一的亲人也走了，这里也没有我所留恋的东西。过些日子，也许会到其它国家走走，见识一下。”
“如果回北城了，记得找我。”沈思雨轻声应说。
她不会忘记，这几天遇到困难的时候，是林品贤帮了她。
林品贤望向墓碑的方向，语气透着无奈：“他……还是没来。”
“对不起，我尽力了。”沈思雨叹气说。
“别自责，该我跟你道谢才对。”林品贤叹了一口气，脸上挤出一丝苦笑说：“毕竟，他们还是见上面了，也算了却我爸的心愿。”
也许，这是沈思雨智利之行的唯一安慰吧。
离开墓园，沈思雨刚想掏出手机打给小程，却发现口袋里空空如也。她仔细想了想，记起刚才陪林品贤聊天的时候，曾经掏出手机看过时间。
如果没猜错，手机就是那时候丢的。
回到墓园的梧桐树下，沈思雨找了一会儿，最终发现草丛里的手机。她刚想离去，发现林政宏的墓碑前站着一抹黑色的身影。
那人穿着一整套黑色的西装，带着墨镜，看不清表情。可是沈思雨肯定，他就是林子浩。
终究，他还是来了。
沈思雨没有上前，一直站在树下看着林子浩。他就这么安静地站在墓碑前，夕阳洒在他的身上，就像镀上了一层金光。
也许是沈思雨的错觉，她总觉得今天的林子浩有什么不一样。这个男人善于伪装，可这个时候却掩盖不住心底浓烈的伤感。
整整两小时，男人一动不动就这么站着。直到天色暗了下来，他才摘下墨镜，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