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佑刚下早朝,跟着群臣从金銮殿中出来,他心中颇为烦忧。皇帝的精神眼看着一天不如一天,瑞王却一天不安分过一天。便听见身后有人尖声叫道:“太子殿下留步。”那声音又尖又利如同一把刮骨尖刀戳上心头,钟佑忍不住打了个颤。只见身后匆匆过来一个公公,那公公便是自幼便在皇帝身边伺候的苏德喜。
苏德喜极老了,穿着一身朱红色镶边金丝宫服,几乎淹没在宫服中如同一根竹竿一般。苏公公躬身行礼,钟佑连道不妨,只见苏公公道:“传皇上的旨意,太子殿下随老奴去一趟上书房罢。”
苏德喜一打开上书房的门,钟佑便一愣。里头跪着穿着玄黑朝服的兵部尚书顾明之,言官何柏清还有大理寺少卿宋之耀。
而皇帝则面色黑沉地高坐上位,地上满是碎瓷片和濡湿的苏绣蜀褥。钟佑背后一凉,只恐怕瑞王属地那处又出了什么事情,额上不由得沁出冷汗。
皇帝怒喝:“放肆!”
“父皇息怒。”钟佑连忙几步跨过门槛,半跪在地,眼中全是担忧之色。
“你自己看!”皇帝面色阴沉,声音中满是怒气。说罢,将桌上的折子猛地扔在钟佑面前,钟佑忙小心捡起来。饶是他已然做好了准备,此刻脸色也黑沉起来。折子上细数了瑞王这些年在兵部物资贪污、纳党结羽等等罪行。“太子说说该如何!”
“不可重罚。”钟佑硬着头皮道,心中已是惊涛骇浪。眼下皇帝气怒,若是下令擒杀瑞王,恐怕会弄巧成拙。想到此处,钟佑心中更是为难,眼神犹豫地看了一眼顾明之。
顾明之略一沉吟,心中已然猜到太子心中想法:“陛下,瑞王根基深厚。若是此时便下令查办,恐怕会逼得瑞王拥兵造反!”
“陛下,太子殿下和顾大人言之有理。此次涉案官员众多,恐怕一一惩处会叫官员人心惶惶,前朝动荡不安。”宋之耀跟着说道。
上书房中气氛十分压抑,钟佑低着头轻微呼气。过了良久,就在钟佑已将要沉不住气时,皇帝却忽然道:“孤老了,一切由太子做主罢了。”
宋之耀和顾明之二人对视一眼,眼中笑意不言而喻,于是齐声道:“陛下英明!”
钟佑这才松了口气,皇帝不事朝政已久,平日来多是在后宫中由几个妃子陪着修道。也因皇帝忽然看中道教,宫中便引了一批道士进宫炼丹,平日里写些聘文以求上达天听。
想到方才皇帝语气中孤郁落寞,钟佑心中也十分地酸涩,思及此处,眼中露出些无奈,不由得叹了口气。
“太子殿下留步。”宋之耀快走几步,跟上钟佑。何柏清、顾明之等人也纷纷跟上。“太子殿下预备如何警示瑞王?”
钟佑看了几人一眼,心中也没个定数,便有些犹疑道:“这次涉案人员众多,所谓法不责众……”
“殿下所言甚是,但不如先对瑞王的亲信略施惩戒,也好叫他这段时间先收敛收敛。”何柏清思虑片刻,心中想到恐怕太子是怕打草惊蛇误了大计,便如此说道。
钟佑眼中一亮:“这倒是不失为一个好主意,何大人先着手去办。顾大人、陈大人、宋大人从旁辅助,待得本宫,擒得瑞王七窍再将此等逆臣一举拿下!”
何柏清应了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顾明之和陈之耀一眼,钟佑见他脸色为难,心中一转便道他的心思,只是笑道:“几位大人教女有方。”
何柏清一听这话长舒一口气,心中便顿时放心了。
“昭训,萍儿来了。”顾于欢此时正欲上床休息,听得研墨这话,心头一动只想到飞雪轩几个不安分的女人又生了些事来。她眼中狡黠一现,便还是那副淡淡的模样,吩咐流辞去拿了件袍子吃食和伤药,又吩咐研墨将萍儿带进她的寝殿。
此时已是秋中时节,夜里更深露重,萍儿来时依旧只穿着那日来送栗子糕时穿着的一件单薄寒酸的宫衣,此时更是冻得瑟瑟发抖。
顾于欢见她眼中含泪满是不屈,想必她是在飞雪轩受了极大的委屈,便温声安慰道:“萍儿你先莫急。研墨,去给她倒杯热茶。”
萍儿跪在地上只是垂着头,瑟瑟缩缩不敢接茶。顾于欢见她可怜便叹气:“罢了,你先起来。”
萍儿这才起来,接过热茶。研墨见她脸颊红肿,隐隐凸显了着几个手印,嘴角皲裂,心中愤愤不平,看向萍儿的目光里满是心疼:“这是谁?下手这样狠!”萍儿心中本就委屈,在宋姝面前半分表露不得,此刻听得研墨这般贴心告慰。
不由地她心中一酸,眼泪便夺眶而出,连忙伸出手去擦拭眼泪。萍儿手上全是青紫淤痕,几个指尖出还不时溢出血来。
只听“哗啦”一声,流辞抱着袍子、药物掀了珠帘进来了。见到萍儿的模样也是一愣,心道下午还是好好儿一张脸,怎的忽而变的如此肿胀可怖。
这下子才明白顾于欢叫她那袍子和医药的目的,她也是婢女因此对萍儿的遭遇十分地感同身受。流辞心疼地替她披上袍子,又与研墨二人合力为她上药。
萍儿见到此情此景,联想到宋姝对自己颐指气使,从不把自己当个人看,不由得失声痛哭猛地跪在地上:“昭训的恩情,萍儿此生难报。只求昭训将萍儿留在身边,做牛做马在所不惜!”
“你的心意,本宫心中知晓。”顾于欢温声笑道,说着看了研墨一眼示意她将萍儿扶起,“眼下便有用得上你的地方,你可愿替本宫效劳?”
萍儿心中不作他想,顾于欢待她如何宋姝待她如何几乎不需要比较,想到此处她眼中不由得浮现出感激之色。她眼神坚定地看着顾于欢:“萍儿愿为昭训效犬马之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