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于欢看着钟佑,见钟佑垂着头,眼睛有些空洞地看向自己,像是在极力忍受着什么。钟佑的双手不住地颤抖,那药汤险些撒在床榻上,他勉强牵着嘴角笑了笑安慰着说道:“于欢,我们今后还会有孩子的。”
听到他说这话,顾于欢心中悲痛才略减轻了些,若是有缘分,那命里合该就她是自己的女儿。她点了点头,神情木然地从钟佑手中接过瓷碗。
见她接过瓷碗,钟佑便站起身,温和地笑着:“这药着实苦了些,我去替你拿些蜜饯果子。”
顾于欢吞下一口药,却举得自己尝不出味道。见钟佑便要离去,她想伸手将他留住,却又缩回了手。只见钟佑推开了门。出门时还不忘回首对她笑笑。
她亦勉强地笑了笑,将瓷碗中的药一饮而尽。这时候谁的心中又该是好受的呢?她如此想着,只是泪意又起,只得抬手擦了擦眼。
等了良久却是没有见到钟佑回来,她掀了被子坐起来,光裸的脚踝踩在冰凉的地面之上。那寒意直往她的心头之上窜了过去,她不由发了个抖。
身上的纱衣叫她汗湿了紧紧地贴着背,叫她十分难受。顾于欢随手扯过了钟佑的袍子随意地裹在自己身上,赤着脚走了出去。她缓缓推开门,只听“吱呀”一声,外头忽然吹进来一阵微风,带着淡淡的花香和暑意。
她站门口,一脚正外踏出。却看见钟佑正背手站在庭院之中,凝视着那柳树落下的青葱枝条,不知在想些什么。她便也只是扶着门框,出神地看着他的背影。
那样熟悉的身影,总是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在她身边。她隐隐发觉,钟佑渐渐变的同从前不同了。他先前总是一副少年模样,虽是生活在宫闱之中,心底却依旧是少年意气,想要凭借一己之力,打下自己的天地。
而如今,他却是十分沉稳了,像是经历挫败少年的蜕变,他正向着最好的方向改变。唯一不变的,则是对自己的情意。想到这里,顾于欢鼻头一酸,忍不住叹了口气。
钟佑匆忙回头,眼眶微红,见到顾于欢忙又回过身擦了擦脸。这才匆匆赶了过来,低头见到顾于欢连鞋子也曾穿,当即将她打横抱起。他蹙眉斥道:“你这是做什么,大病初愈怎的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顾于欢这些日子,久久的躺在床上,瘦了许多。钟佑将她抱着,只觉得她身子轻的像是要随时飘散一般。他眼中满是心疼,不住去看顾于欢,只见的她那微红的眼眶之中,一双明眸灿然流光。
“你这样紧张做什么。”顾于欢垂下头,显得她那面颊更是瘦削。
钟佑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床榻之上,像是在对待自己的一件珍宝,捧在手中都生怕她会消散。
“公主呢?”顾于欢又问,她左右看了看,见这里已然不是从前的那样的装扮。她握着床榻边的金丝栾帐,若有所思地问道:“我们这是在何处?”
“她这些日子日日同我一起照看你,我怕她闷的慌,便吩咐君和带她出门走走。”钟佑替她拉好那锦被,抬眸看着她,见她亦是看着自己。
顾于欢脸上还带着泪痕,却是如同花了脸一般,他忍不住笑了笑,只是笑容之中全是苦涩的意味。“你好生歇息,我去吩咐厨子做些清粥小菜。”他伸手摸了摸顾于欢的面颊,“莫要再伤心,来日方长,这苦为夫不会叫你白吃。”
“你去罢,我知道。”顾于欢垂头笑了笑,发丝顺着脖子垂下。她知道钟佑心中亦是不好过,先前见他在树下回头眼眶通红,便知道他心中定是十分难受。
她却无法全然释怀,只是勉强笑了笑,将他支开。
顾于欢的身子本就不大好,有些虚亏。如今遭此重创便更是虚弱,先前痛苦一番,亦是消耗了太多的体力。此刻便昏昏欲睡起来,她枕着软枕睡了过去。
没过多时,便听见一个轻柔的声音在唤着:“太子妃娘娘,太子妃娘娘…”
她隐隐睁开眼只是没有睡醒,眼前模糊一片。只见一个俏丽的人影站在自己的面前,心中不由一惊,睁了眼去看。
“太子妃娘娘,太子殿下同苏大人一同出去了,便吩咐奴婢来伺候娘娘用午膳。”那声音娇俏柔软,带着江南一带特有的温柔语气。
顾于欢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来伺候她的奴婢见她坐了起来,忙扶着她又将她身后的软枕立了起来。
顾于欢看着她,她便落落大方地行礼。
“起来罢…太子殿下可说了去何处?”顾于欢出声问道,眉眼间却还是困倦和疲惫,忍不住已青葱手指掩面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叫阿嫣。”阿嫣莞尔一笑,笑意清淡。她站起身子,看着顾于欢说道:“奴婢这就伺候娘娘用膳罢。”
阿嫣看着身子娇小,柔婉瘦弱,手脚却十分麻利。她搀着顾于欢下床,见她体弱,心细地取了袍子替她披上。
顾于欢坐在绣墩之上,看着来回忙活的阿嫣,心中却是有些疑惑。阿嫣并不像别的奴婢那样卑躬屈膝,或是奴颜媚骨,反而有着大家闺秀的气质,叫她不由另眼相看。
她不由想到流辞和研墨,不禁有些唏嘘,也不知道她们如何了。
如此想来,她眼底闪过一丝惆怅,不由叹气出声。
阿嫣自进门以来,便见顾于欢的面色一直十分难看,便知她的确是病的不轻。当即不敢大意,将几处窗户都合上了。
此时暑热未退,她不由额上出了一头热汗,更是显得肌肤晶莹如玉。阿嫣忙完之后,便站在一旁替顾于欢布菜。
顾于欢纤纤手指捏着长筷,慢慢地吃着,眼中余光却不住去看阿嫣。
阿嫣虽然是衣着毫不华丽,甚至有些寒酸,举手投足之间,却俨然如同一个大家闺秀一般。
顾于欢见她站直了身子,那姿势却不想下人一般躬身屈膝,倒是有些微微向后仰去。她心中便断定,这阿嫣恐怕是家道中落的闺阁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