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宇宸走到距离病床一米处，站定。安宁则是倚靠在床头，垂头不语。房间内的空气仿若沉滞一般。
“对不起”
良久，夜宇宸才缓缓开口。他从来没有这么惶恐不安。
安宁没有抬头，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夜宇宸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这也不是你的错。”漫长的沉默过后。安宁才淡淡道。
她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之前好几次不舒服时，应该就是动了胎气。医生也说了，孩子注定是保不住的。
但是要说不恨，那是不可能的。
那无法挣脱的力道，那撕裂般的痛苦，那仿佛可以吞噬一切的鲜红，都让安宁无法像平日一般淡然。
“昨晚，我……”想要解释自己是在酒精的控制下才那么狂暴，可是对着安宁低垂的头，却满心的无力。
安宁放在被子下的手，紧紧的扣着自己的掌心。她不想原谅夜宇宸，更不想原谅自己。
是她的粗心才导致的悲剧。明明他在肚子中抗议了那么多次，自己却一点都不上心。
至于夜宇宸，现在来解释又有何用？反正在他心目中，自己从来都不算他的妻子。
谈话又中断了，正当夜宇宸打算再次开口时，电话响了。
突兀的铃声出现在寂静的病房，打破了焦灼的状态。
夜宇宸皱着眉头，快速将电话拿出来，十分利索的挂断。
“你先去工作吧。”
本想和夜宇宸谈一下，可真正面对这个人时，却发觉自己以无话可说。
“昨晚是我没有控制住自己，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发生这种事。”夜宇宸没有理会安宁的“建议”，而是严肃庄重道。
轻扯嘴角，眼里满是嘲讽，轻飘飘的一句保证，能磨平那已经发生的伤害？
“其实我很想知道，你说的勾引，到底是何意？”虽然已经不在意了，安宁也不想再背负这种莫须有的罪名。
夜宇宸的严肃额神情有一丝龟裂，难道要承认自己心底那莫名的酸涩？
男性的骄傲让夜宇宸下意识的将“真实”状况隐瞒，他还没有认清自己的感情。
夜宇宸的沉默让安宁觉得自己实在太可笑了。原来当你厌恶一个人时，连罪名都可以轻易编造。
“我已经知道答案了，你先去忙。”安宁摆出拒绝谈话的姿态。
夜宇宸犹豫要如何应答时，电话又响了。
这下他连看都没看就直接关机了。
“是她找你吧？”安宁看着他的神色，猜测应该是米兰打来的。知道他私人电话的人不多，而能让夜宇宸露出这副神态的，也只有米兰了。
正要将手机放回的夜宇宸动作一顿，更加证实安宁的猜测。
“既然她找你有事，你就先去忙吧。索性我父母和雨霏都在这里。而米小姐那边，只有她一个人。”无比淡漠的语气，像是再说两个不想干的人。
安宁对自己的态度，让夜宇宸觉得，她是真的不在乎自己和米兰的事情。
但是他却变得在意了，他想让安宁为自己吃醋，想要安宁羞怯的笑容，想要她如梦里般，轻声呢喃着“我属于你”。
他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安宁公事公办的态度。
不想讨论米兰的事，“岳父岳母说想要你搬回去住，到时候我会隔一天就去一趟。”
“不必了。”安宁毫不犹豫的拒绝，“夜氏工作那么多，来来回回浪费时间。有我妈妈在，你不用担心。”
夜宇宸不想听到这种明里为了自己好却暗含拒绝的话。
不过他进来这么长时间，安宁都是低着头说话，从不曾抬头看他。
他也不想在这种事情上和安宁争执。反正到时候他去路家，也不会有人阻拦。
“你走吧，我想休息了。”她知道自己无法改变夜宇宸的决定，也不在费口舌。两人从来都不是对等的位置，他想做的事，从不会考虑自己的意愿。
安宁直接下了逐客令，夜宇宸满腔的话无法明说，只能深深的看了一眼她黝黑的发顶。
“那你休息吧。”
出了病房的大门，夜宇宸想了一下，还是要先回夜家老宅。老爷子估计要气疯了。
他去和路父他们打了一声招呼，得到罗妈妈的白眼加嘲讽，才带着一脸不情愿的雨霏回了夜家老宅。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交谈，到了夜家后安宁更是率先打开车门，出去以后用吃奶的力气摔上车门，仿佛以此表达她的不满。
夜老爷子沉着脸坐在沙发上，身后是拿着一根通体乌黑，泛着奇异色泽的鞭子的夜管家，满脸无奈。
雨霏也绷着脸进来，看到老爷子的神态和夜管家手中的鞭子。她脚步一顿，想到某种可能性，还是走到跟前，低低叫了一声“爷爷”。
“你先回房间。”老爷子简明扼要的要求。
像是犹豫又像是不忍，最终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就回房了。
夜宇宸走进来，就知道自己今天不太好过。
他还是面色无波的走到老爷子面前，“爷爷。”
“我还算是你爷爷？你这孽障，我教你这么多年，就是让你这么对待自己的妻子？”老爷子破口大骂，索性别墅了的佣人都遣走了，没有看到这一幕。
夜宇宸低头不语。
他姿态更是触怒老爷子，他直接站起来。因为情绪激动又或是动作太大，直接一个踉跄，差点摔在沙发上。
“爷爷”
“老爷”
夜宇宸和夜管家同时拉住他，老爷子缓和一会后，才没有那股眩晕之感。
他稳了稳心神，直接推开夜宇宸的手，指着他怒骂道：“人家路家娇生惯养的女儿，嫁到夜家来，没三年就气血两亏。还被你……被你……造成流产。”那个“暴力”二字实在是说不出口。
他觉得没脸面对路家夫妇，百年之后，也没脸面对那个人。
夜宇宸没法反驳，只能静静看着老爷子指着他鼻子谴责。
“阿宸，人都要为自己的的过错负责任。”老爷看着他平静的脸，忽然没有说下去的欲望，只觉得身心俱疲。他只希望夜宇宸到最后不会后悔。不要像他一样，半辈子都活在遗憾中。
将夜管家手中的鞭子拿过来，“已经很久没有用过了。”
这是夜家用来惩罚嫡系子孙的，打人非常疼，缺不会伤筋动骨。
当年用过一次，是夜宇宸在国外差点被人引诱吸毒时，老爷子惩罚他缺乏敏锐力，打了他五鞭子。
伤痕一个月才消退，而痛感也一个月才消退。那一段时间夜宇宸都是背面朝上着睡觉。
夜宇宸自觉将身上的西服外套脱掉，背过身站稳。
轻微的破风声传来，鞭子落在背上，火辣辣的一片，却不及今天听到消息时的疼痛。
十鞭子很快就打完，老爷子上了年纪，气息有些不稳。夜管家连忙接过鞭子，用力扶着他。
“这是让你学会控制心底的魔鬼，不要让他掌控你。”
“不会犯同一种错误。”夜宇宸面不改色的说道。
骂也骂完了，惩罚也打完了，老爷子像是被抽去了不少精力，摆摆手：“你先回房了。”
夜宇宸看着他，有些担忧，对上夜管家安抚性的目光，才打算回房。
“今天我打第一个电话时，为什么没有打通，你当时在哪里？”老爷子以为他去找了米兰。
“当时正在和CY碰面，那里有屏蔽信号的东西。”只能说实在太巧合了。
“CY？”
“黑客界排名前几的人物，她主动上门寻求合作。等会我会让人将详细资料嘛给夜管家。”夜宇宸解释道，努力忽略背后的痛感。
“你心里有数就好。”
夜宇宸点点头，步伐有些急促的往楼上走去。
看着他消失在楼梯间的背影。老爷子轻叹一口气，扶着夜管家的手，往书房走去。
“去找人送药上去。”
老爷子坐在书桌前，看着踌躇的夜管家，有些无奈道。
“虽说少爷身子骨好，这乌金鞭也只会造成表面的疼痛。可这疼痛也是最折磨人的。”
“你就会替它说好话。二十好几的人了，还不清楚什么是真心，什么是假意。在商场上精明，放在感情中就是蠢才。”老爷子气呼呼道，将自家孙子贬的一文不值。
夜管家更加无奈，“少爷年纪轻轻就能将夜氏发展到更上一层楼。京都豪门那个不羡慕您有一个好孙子。”
“他也就这点能耐。”被个贪图权势富贵的女人迷的团团转。还不知人家看上的是她他的人，还是他的身份。
不过老爷子倒是猜错了，米兰对夜宇宸的爱意没有作假，要不当初夜宇宸也不会喜欢她，一直向着她。只是她所求的东西太多，失了那颗本真之心。
老爷子也只是嘴硬心软，夜管家拿着早已备好的药膏，上楼去找夜宇宸。
诺大的书房就剩下老爷子独自一人望着桌上未描完的画卷发呆。
静坐了一会，他走到书柜旁，熟门熟路的从暗阁中拿出一副泛黄的画卷。
小心翼翼的拿到书桌上，缓缓打开。画卷上是一名笑靥如花的女子。容颜精致，笑容甜美，好似从不曾离去。
“今天我发了好大的脾气，将那个臭小子打了一顿。重孙子还不知道……”老爷子对着那幅画喃喃自语，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柔和。
话中的女子眉目含笑，和安宁有五分相似的容颜仿佛印在时光中，不曾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