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明彦露出笑意,看着面前目光闪烁的赵公公道“父皇病危,我这个做太子的怎样也要过来看看,只是父皇不然其他人进入内室,我也就只能在这里侯着了。”
他们谈话的地方和独孤成华的龙塌不过一墙之隔。
“这里离父皇休息的地方太近,赵公公可否借一步说话,免得扰了父皇休息,你也知道,他龙体有恙。”独孤明彦指向另一端的隔室,脸上笑意渐冷。
看着独孤明彦阴枭的眼神,赵公公直觉不妙,仍是不慌不忙道:“自然可以,刚刚圣上还有话让我交代。”
独孤明彦见赵公公看着自己,以为这句话是对他所说,竖起耳朵正准备听,没料赵公公立即扯开尖细的嗓子喊了一句“宣贵妃娘娘进殿。”
这一出连独孤明彦都没能料到,英俊的脸立即黑下去,看向赵公公的眼睛里寒意渗人,赵公公也不敢与其对视,只向前去开门迎进来的贵妃。
如今的贵妃便是独孤风临的母亲江淑妃,母凭子贵,在独孤风临打了胜仗之后皇帝也赐给她贵妃的封号。
见红着眼的江贵妃走进来赵公公松了口气,方才看独孤明彦的眼睛他背后都是冷汗,平来一场担惊受怕,有贵妃坐镇,众目睽睽之下想必独孤明彦也不敢妄动。
独孤明彦来不及避开,看着进来的贵妃施了一礼。贵妃见独孤明彦也在殿内有些吃惊,她从晨起候到现在午时都未听圣上召见过他人,太子又是何时来的殿中,不过这种时刻她也未曾多想,点了点头款款移步到内室。
这个时候独孤成华早已鼾声粗重,哪能看贵妃一眼,她一向心思玲珑,心中疑到,圣上都睡了还召自己进来作甚,又想赵公公略带异常的表情和着外面站着的独孤明彦,最近朝中都在传帝位之事,如今独孤风临在外征战未回,独孤明彦很可能是为了此事,当下大惊,捂住自己樱唇差点叫出声。
独孤明彦和独孤风临原本是皇后所生双胞胎,生子时皇后难产两位皇子就分别交由皇贵妃和江淑妃抚养。虽然独孤风临不是自己亲生,可这些年来她一直无所出早就把独孤风临当成亲生一般看待,太子养母皇贵妃西去多年,自己也是凭着独孤风临才能坐上今日的贵妃之位,如今太子心怀有异,她又如何能放任不管。
江贵妃强装镇定从内室走出,太子深邃的目光看向她,似乎想从她脸色看到不一样的东西,江贵妃仍是一副哭过未久的楚楚动人表情,柔声道:“圣上宣我进来说话,可我进屋一看圣上早已睡下了,都未曾说上一句。”说罢又是泪光连连。
“贵妃保重身子,老奴送贵妃出去吧。”赵公公说着与贵妃同行走出。
独孤明彦看着两人背影,目中更发阴郁,嘴角扯出一丝残酷的冷笑,你们都要逼我。
江贵妃出去后听赵公公耳语几句,神色骤变,立即吩咐人下去召集众位大臣到寝殿前听旨,大臣知道皇帝身体,唯恐这几天出现变故,皆在皇宫内等着未走,不出半刻都聚集在大殿之外,大雪刮得看不清众人脸色,只是安静得吓人。
赵公公站在台阶上,江贵妃立在一侧,台阶上还站着几位王爷和妃子,赵公公等众人到齐正要宣旨,身后的门忽的被推开,李太傅满脸泪水的走出来,摇摇欲坠,众人都仿佛猜到什么,那一层窗户纸就等着有人捅破。
“皇上,皇上他、”李太傅已泣不成声,恸哭到:“皇上驾崩了!”
雪地里齐刷刷跪下一片,哀鼓敲了整整九下,空荡沉郁的声音在雪中激荡散开,皇帝驾崩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皇城,四面八方都是低低的哭泣。
“不可能,我刚刚去的时候皇上他明明还好好的。”听到李太傅之语,江贵妃睁大了眼睛,连哭都忘了,径直冲向内室。
龙榻之上,独孤成华歪着头静静躺在那里已没了生气,枕头也斜在一侧,花白的头发披散尽显老态。
“皇上?”她靠在床边抓着独孤成华的手臂,那双手还带着余温,她连着叫了好几声,床上的人都未睁开眼睛。
太子跪在一侧泣不成声。
不可能,怎么会。”江贵妃这才哀嚎着哭出来,晃动间看到了独孤成华指甲间的血丝,惊诧万分独孤成华的死可能没有那样简单。皇帝生前宠爱的几个妃子,三个王爷还有十几位三品以上的官员都跪到了殿内。
“国不可一日无君,圣上离去前可留下什么口谕?”一位大臣问道。
“留下了。”赵公公举起手上的金帛卷轴正要宣读圣旨。
李太傅移动身子站在赵公公身前遮住他,声音颤抖道“邓大人说的有理,刚刚我立在圣上一侧,临走之时圣上抓着太子的手,说太子温厚纯良得万民敬仰实为治国明君,为天下苍生计,把天子之位传于太子。”
“你撒谎,若是这样皇上又怎会突然宣恭亲王回来,况且刚刚我在这里时圣上还好好的这一会儿功夫人就没了,当时殿内就太子一人,你作何解释!”江贵妃直接从地上站起身,凤眼怒睁。
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面面相觑。
“父皇病重,我在龙塌前守了一天一夜贵妃自然不知,何故暗箭伤人。”独孤明彦叫屈道,旁人一看都觉江贵妃有泼脏水之嫌,弑君之罪可不是谁都能担当得起,其他人也噤声,不敢趟这个浑水。
“呵呵,我暗箭伤人?是非分明一看便知,圣上已拟好诏书交由赵公公之手,赵公公,你将诏书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宣读,看圣意到底如何。”江贵妃声势威严,无人敢触,皇后之位空了多年,后宫之中最大的便是贵妃,如今皇上已逝,她站出来主持局面是最合适不过,众人没敢不服,危急时刻也只能她挺身而出。
赵公公得了江贵妃的话当着当朝文武百官的面展开圣旨,上面赫然有一段写着乱世之中,当由英雄善战者,二皇子独孤风临继承大统,独孤明彦就在赵公公身后也看到圣旨上的内容。
“奉天——”赵公公的话戛然而止,身后一柄长刀划过,他的脖子上出来一条细细的血痕,赵公公的脑袋就和头一样滚在地上,身子还站在原地,血呼的喷出来,溅满整张圣旨。
杀他的正是宫中佩刀侍卫统领李源,百里长虹被贬后,独孤明彦一手把李源提拔上来,他这一刀砍得毫不犹豫,脸上都被溅血污显得狰狞无比。
在一瞬间的安静之后妃子之中有人叫出了声,哪有人见过这等惊心动魄的场面,独孤明彦冷冷的看了一样那最先叫出的妃子一眼,李源走过去又是迅捷的一刀,那名妃子当场毙命。
在场三十余人再无人敢作声,独孤明彦拿过满是鲜血的圣旨,当着众人的面丢在暖炉里烧成灰烬,他脸上还挂着明亮的泪水,可表情却无丝毫悲痛,装了这么久,他这才露出自己真实的一面,残酷嗜血。
连董宁秀看向他都瑟瑟发抖,想着自己和木无相的事,担心东窗事发,怕得竟然昏厥过去。
“李太傅,圣上临走时怎么说?”独孤明彦淡淡道,声音冷漠至极。
“皇上、皇上。”李太傅一直站在独孤明彦这方,认为独孤明彦性情温和又宽宏大度与独孤风临的冷漠孤僻截然相反,这样的人他辅助起来也会更得心应手,哪里知晓独孤明彦也并不如表面上那般温润如玉,这等血淋淋的场面让他不由得吓的有些结巴,拟好的话忘得一干二净,好歹还记得最关键的那句,他吞了口唾沫大声道:“圣上口谕,传位于太子明彦继承一国之君。”如今李太傅已是骑虎难下,若稍有犹豫,他便担心落得像赵公公一样身首异处。
有前车之鉴,跪下的人无人敢出声,四皇子一咬牙站起来,“大哥,父皇尸骨未寒,你这样有何颜面对他。”他素来与独孤明彦关系最好,向来把学识渊博,玉树临风的独孤明彦当做榜样,现在反差太大,让他难以接受。
“四弟何故如此,父皇传位于我乃是不争的事实,我杀的不过是这些乱嚼舌根,搬弄是非之人,若四弟也看不清实情,那我这做兄长的就要让你醒一醒了。”他漠然看过去,那双眼睛里的阴郁比独孤风临更甚,四皇子脚下也有些不稳,可现在这情况他不站出来还有谁能出来,也咬牙站在那里,毫不退缩。
见此,江贵妃挡在四皇子之前,怒吼道:“独孤明彦,你这是谋逆大罪,还不迷途知返么,来人呀,给我抓住这大逆不道的太子。”她连喊了几声,周围都无人应答,方之宫殿内外的侍卫都换成了独孤明彦的手下。
她脸色刷的一下变为惨白,知道回天无力,苦笑出声,独孤明彦夺过李源手上的倒刺了过去,一字一句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一代贵妃就这样死于刀下,流了一地的鲜血,连眼睛都不曾闭合。
“把四皇子关于府中,没我命令不得出府半步,否则,格杀勿论,至于,刚刚那些正义凛然的大臣,”他冷笑道:“你们如此忠君爱国,又都是父皇生前钟爱的大臣,现父皇已升天位没了尔等辅佐怕是不会习惯,都送至皇陵殉葬,剩下的——”
独孤明彦幽深的目光看过去,让人心中发寒,“若有不服者,皆可站出!”
四下之人,皆以额触地,齐齐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独孤明彦站在众人之中,俯视着从殿内跪到九层台阶外的人,脸上只是带着冷笑,那冷笑里藏着深深的悲哀与绝望。他自小在皇宫之中,为了父皇口中的家国天下日日刻苦用功,学着如何治理天下,学着如何当一个一代明君,这二十年来他甚至从不喜怒于色,二十年来日夜不辍的努力竟抵不过独孤风临的几场征战,他在笑,他不甘心,该在这个位置的本应是他,独孤明彦!
这一切都是你们逼我,怨不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