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他们的质疑，林煜华也没有片面地袒护林浅。
“设计院对我的重要性，不比你们任何一个人差。她虽然是我的侄女，但我也会做到一视同仁。由你们共同监督，如果林浅确实不适合这份工作，我也会让她趁早离开。”
下面人这才安静了下来。
林煜华指了一个约莫三十多岁的女性。
“这是我们设计院二所的所长，叫余微，算是我们所里的‘开国元勋’。浅浅，你和亚历山大一起，跟着她学习吧。”
林浅礼貌地朝她鞠了一躬：“余老师。”
余微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建筑设计师和珠宝设计师相比，其实是很吃年龄饭的职业。
有了一定年纪，有了足够的资历，才敢出去担项目。余微三十多岁的年纪，能当上这种设计院的所长，足以可见她的能力。
进入设计所的第一个月，林浅像重新回到了高三一样，学习学地昏天黑地。
原来是做珠宝设计的，她有美术基础，但是理论基础就很糟糕了。
力学这种需要费大力去研究的学科，林浅上次听说，已经是差不多十年前的事情了。
林煜华平时忙的紧，作为“达雅国际设计院”的大Boss，大部分时间都在忙项目合作，没时间去指导林浅这些基础的功课。
余微又不大看得上林浅，对她的问题爱理不理。
整个所里，除了姑姑林煜华，就只一个外来的学徒亚历山大能和林浅处得来。
她咬咬牙，只要自己挑灯夜战，不会的问题去问亚历山大。再不济，才会去找余微。
入行第一天，亚历山大就很认真地叮嘱她：“艾薇儿，你进了这个行业，以后就没有性别差异了！”
一个月后，林浅看着镜子里憔悴的女人，由衷地赞同了他的说法。
做起工作来简直疯魔，林浅连化妆的时间都没有，匆匆抹把脸就要去所里。
起初她还觉得不化妆很不自在，后来发现除了四个所长外，几乎所有的人都没时间去搭理自己，这才放开了自我。
在这忙碌的一个月里，林浅学了各种各样的理论分析、电脑建模。
余微看她的目光，从最初的不屑，慢慢地变成了欣赏。
这天晚上，林浅研究电脑建模到了凌晨，看了看离天亮只剩两三个小时。
躺在床上，却一点睡意都没有。
白天的时候，她刚经历了一场严肃的审判。
余微作为她的“师父”和所长，要判断她有没有留下来的资格。
她忐忑不安地站在余微的办公室，手心里都是黏腻腻的汗。
余微坐在老板椅上，盯着林浅交给她的简陋的设计图，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不知道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你这张图……画的不错，看的出来努力了。”
余微淡淡道，把设计图随手丢在了一旁。
这算是夸奖吧？
林浅心中稍微有些窃喜，却听余微话音一转——
“但是，从一个过来人的角度看，我还是不建议你转行来当建筑设计师。”
为什么？林浅下意识地想反问。
她按捺住心里的激愤，平静道：“老师，我已经想的很清楚了。”
余微问：“你觉得这一个月辛苦吗？以后，可是要比现在苦几百倍。当然，如果你能到了煜华的高度，就不用这么辛苦。但你要想比肩煜华，付出的努力也要比旁人多一百倍。”
原来还是这个问题。
林浅放下了心来。
余微并不是对她的能力不满意，而是像最开始林煜华想的那样，以为她转行的原因是吃不得苦，想在林煜华的大树下好乘凉。
“老师，您可以放心。”林浅承诺道，“我离开珠宝设计的行业，也不是因为吃不了苦。我选择转行到设计，也不是想享清闲。”
“那就好。”余微颔首，“把雨蓬的受力分析做一下。”
“老师？”林浅有些惊愕。
这就完了？不是还没有决定她到底能不能留下来吗？
林浅终于见到了多日来，余微的第一个笑意。
“恭喜你，通过了。”
……
从余微的办公室出来后，林浅飘飘然，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每一步的感觉都很不真实。
直到亚历山大叫住了她，她才从这种状态里出来。
“MissLin？”
亚历山大很自来熟，和林浅相处不错。
“啊，叫我什么事儿？”
林浅回过神来，抱着一叠资料，面色微红。
她把耳后的乱发拂好，掩饰着自己的不自在。
“我看你很高兴的样子。”亚历山大乐呵呵的，“发生了什么好事情吗？”
“是啊。”
林浅也不隐瞒，大大方方地交代了。
“余老师刚刚告诉我，她同意我留下来了。”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亚历山大崇拜林煜华，也爱屋及乌地喜欢林浅。
知道她能留下来，亚历山大也觉得十分开心。
“所里终于有一个比我还小的学徒了。”
他碧蓝的眸子像大海一样，漾着微波，像个阳光的大男孩一样。
林浅也不自觉地被他的笑意所感染。
“是啊，以后也请多多指教啦~”
林浅凭借自己的努力成功地取得了留在设计院的资格，林煜华也为她感到高兴。
特意推了晚上的事务，带着莉莉和林浅去了纽约一家有名的中餐馆。
这里的消费颇高，以林浅目前贫瘠的收入，一个月的工资还没法子来这里吃一顿饭。
林浅听过这家餐馆的名头，亚历山大总是在她耳边念叨，说林煜华到底有多大方，年终聚餐总是会选这些高档的场所。
刚一坐下，打量了一下店里的装潢，林浅吐吐舌头感叹。
“今天得让姑姑破费了。”
林煜华赚得多了，也不把这点钱放在眼里。
“破费什么？我侄女有出息了，还不许我帮她庆祝一下？”
三人要了一个小包间，为了方便说话。
为了表示庆祝，林煜华还点了酒。
“这是老板自己酿的果子酒，可和外面的洋酒不一样。度数低，味道好，还不伤身子。”
大致点了几道林浅和莉莉都爱吃的菜。
果子酒被装在瓦罐里端了上来，林煜华亲自给林浅倒了杯酒。
莉莉小孩子喝不得酒，就给她添了可乐。
“为浅浅干杯！”
莉莉也笑得十分开心：“为姐姐干杯！”
林浅一饮而尽，酒的味道着实不错。
“我还以为你会坚持不下来。”林煜华感叹，“我也是从那时候过来的，多辛苦我都知道。”
她起码一开始走的就是建筑设计师的路子，像林浅这种半路出家的，只会更辛苦。
毕竟已经过了学习的最佳时期，不如高中大学那会儿记忆要好。
“我可是姑姑的侄女，姑姑那么厉害，做侄女的能差到哪儿去？”
变相地捧了林煜华一把。
林煜华指着林浅的鼻子笑骂：“你倒是会往自己的脸上贴金。你先别得意，以后有的是苦让你吃。过不了几年，你就得秃头了！”
林浅想了想那个画面，不由哆嗦了一下。
秃头……确实恐怖。
而且就按照现在的工作强度算，她这么忙活几年，秃头的可能性真的很大。
林浅有些惊恐地摸上了自己的头。
林煜华“噗嗤”笑了起来。
“哈哈哈……”她体贴道，“放心，等你做出来成绩了，工资多买几瓶生发液还是没问题的。”
“姑姑……”林浅哀怨地看着她。
服务员上了菜，一一摆在了桌上。
“尝尝这道菜，这家厨子的手艺很棒，正经的z国人。”
“莉莉也吃。”
礼尚往来，林浅也给莉莉夹了一筷子菜，她甜甜地笑着：“谢谢姐姐。”
她被林煜华管教的非常好，在大人说话的时候一个人在旁边默默玩着，也不插嘴。
“对了浅浅，你最近关心过国内的新闻吗？”
林浅夹菜的手蓦地一滞。
她脸色不自然了一刹那：“我最近那么忙，天天都在看书做模型设计，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就连推特脸书上讨论地热火朝天的凶杀案我都不知道，要不是办公室听别人说起来，我现在还蒙着呢。”
纽约贫民区发生的一场恶性枪杀，在网络上的讨论热度非常高。
由于设计所里的设计师们全都是华裔，不免会提起来国内发生的事情。
但只要听到“Z国”两个字，林浅都会选择性地避开。
“你不想知道国内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和他有关的。”
顾渊和林浅之间发生的事情，林煜华没法去评判。但她觉得顾渊是个不错的归属，更何况林浅喜欢他，总是想劝林浅不要太绝情了。
“他怎么样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林浅轻轻叹了口气，“我们已经是陌生人了。”
说她胆小也好，怯懦也罢，到底还是选择了逃避这条路。
晚上一个人躺在床上，林浅强迫自己闭上眼，脑中却不断地回放着曾经的画面。
忙起来也好，也好……
她像是在催眠自己，拳不自觉地握紧。
忙起来了，她就没时间去想顾渊，没时间去伤心了。
这样多好，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