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林浅的态度太过强硬，原本颐指气使的沈临川突然软了下来，带上了笑脸。
“浅浅，别这样。姑姑在里面做手术，你好意思在外面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再说了，我这也不是为了你好吗？”
他转过头对院长吩咐：“给林女士安排最顶尖的治疗团队，她的侄女是我亲密的合作伙伴，这个人情还是要给的。”
说的倒也没错，沈家旗下的设计所和林浅是合作关系，要一起争取帝贸大厦项目的。
“没问题，沈先生。”
林浅的脸色这才稍稍好看了些，“谢谢你，沈临川。”
潜意识里，她一点都不想接受沈临川施舍般的好意。但林煜华的身体……容不得她任性。
这是成人的世界，林浅告诉自己，总要有各种各样的妥协的。
“谢什么谢，举手之劳的事。”沈临川心情很是愉悦，“既然有幸遇见了，不如我们来谈一下项目的事儿？当然，浅浅你不乐意的话，我们也改天再约时间，专门见面。”
改天再约？还是算了吧，林浅巴不得离他越远越好。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到我姑姑手术做完之前，我都可以和你商议。”
沈临川提出的第一个问题就很犀利。
“你和顾渊同居，可别被冲昏了头脑。顾渊可不是专程来美国和你谈情说爱的，他手底下的设计所要和我们竞争同一个项目。设计图主要是你们所在做，你不怕无意中被顾渊看到？”
林浅呼吸一滞，“你在怀疑我的人品。”
什么被顾渊看到？不就是说她被爱情冲昏头脑，把设计图拿给顾渊看吗？
涉及到职业操守，她还没那么傻。
“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浅浅，你想多了。合作是建立在互相信任的基础上，我怎么可能会怀疑你呢？这可是在怀疑我的眼光、我自己做出的判断。我只是想善意地提醒你，顾渊也不是什么善茬。他本质上是个生意人，无利可图的事情，他不会做的。”
他的眼神深究而玩味，抚着下巴，“浅浅，你考清楚了，我希望你能对我们的这次合作重视起来。”
林浅别过头去不看他，“如果连最基本的保密都做不到的话，我也不用在这一行混下去了。”
沈临川无谓一笑，“但愿如此。”
手术室的门开了，林浅也顾不上再理会沈临川，匆匆赶了过去。
这次昏迷之后，林煜华身体衰弱更加明显了，林浅有时候在医院陪着她，都会忍不住有泪意。
林煜华，大概真的是不久于人世了。
对于沈临川的“善意”提醒，林浅告诉自己不要放在心上，他不过是想挑拨离间她和顾渊，无非找了一个看上去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而已。
但内心底，她不能说是丝毫没有受到触动的。
林浅拖着疲惫的身躯回了公寓，伏在桌案前写写画画的时候耐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模模糊糊感觉有个身影站在一旁。
她吓得一激灵，从椅子上坐了起来，肩上披着的衣服也滑落了下去。
是顾渊，他手里还端着一杯牛奶。
“怎么这么不小心？”
在他弯腰去拾起地上的衣服时候，林浅下意识的举动是把设计稿盖住。
顾渊把拾起来的衣服重新给她披上，把牛奶杯递了过去。
“喝杯牛奶，你的身子要撑不住了。”
“嗯。”
林浅嘬了一口，顾渊似乎是在牛奶是加了砂糖，淡淡的香甜。
为了掩饰刚才的不自在，林浅半是撒娇、半是试探地抱怨道。
“要是行的话，我也多想当个甩手掌柜。像你似的，只需要把把关就好了，不用累成狗的在这里画设计图。”
顾渊能天天看到她在这里画设计稿，却从来没提过自己设计所的进展。
“你也大可放手让下面人做。”顾渊微微笑着，“就是你自己不放心罢了。”
“也是。谁画的设计图，都没我自己来的靠谱。”
林浅把喝光了的杯子放在一旁，擦了擦嘴，装作不经意地问道：“我来打听个商业机密，你们的工作进展怎么样了？”
顾渊的回答滴水不漏。
“和你一样，准备阶段。再说了，我不是设计师，又不懂这些门道，也就是坐镇，让他们不敢胡来而已。其实，我原本没必要来美国的。”
他的气息有些不稳，话里含着深意，又有着隐隐的挑逗。
我是为你才来的美国。
林浅脑中却连一点旖旎的情思都不存在了，她回避地低下头，重新拿起了铅笔。
“我要继续工作了，你也早点回去睡吧，时间不早了。”
她的逃避让顾渊有些失望，站在一旁迟迟没动。
好久了，才道：“浅浅，你还是不肯敞开心扉接受我吗？”
铅笔划着纸张的声音沙沙作响，林浅在脑内默念着一个公式，很无奈道：“不可能一蹴而就的，凡事都得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在她没弄清楚顾渊处心积虑地到她身边到底是什么目的的时候，她是不会掉以轻心的。
“浅浅，我一直在这里等你。”
“我知道。”
也只是知道，不可能去承诺什么。
……
林浅提防起了顾渊，以顾渊的情商智商，不可能毫无察觉，也很避嫌地离林浅的书房远了些，不在林浅昏睡的时候进去给她披衣服送牛奶。
但千算万算都没算到，还是出事儿了。
招标前的最后一星期，所有工作进入收尾阶段。
林浅最终还是没能坚持自己拟定的方案，听从大众的意见，选了众望所归的设计。
一向不服气她的李大富在正事儿面前，也乖乖地听她指挥。
“我的天呐，总算熬到头了。”
小依伸了个懒腰，长长出了一口气儿。
“不管到时候招标会过没过，我们都算是解脱了……”她喃喃道。
到最后的这段时间，所有的耐心和热情几乎都被消耗殆尽，全靠着最后的信念才支撑下去的。
林浅正坐在一旁检查开会要用的PPT，闻言一笑。
“是啊，忙完这个工作，设计所的一切都可以回到正轨了。”
“咱们命中率其实还是很大的，甲方那边放出来的意思，就是想找一家华人设计所。虽然Z国那边也来了不少竞争对手，但他们常年不在美国，不清楚美国这边的情况，这点我们是要占优势。至于美国别的设计所，哪有我们有名气，是吧？更别说我们还和江安设计所合作了，强强联合，帝贸大厦说白了，已经是我们嘴边的肥肉，就看我们愿不愿意吃下了。”
“别把话说那么满。”林浅斜了她一眼，“让外人都知道我们这么膨胀，到时候没被选上，才是全美都在看我们的笑话呢。”
不参加也就无所谓了，但一旦参加，就关系着达雅设计所的颜面问题。
小依笑嘻嘻的，“不膨胀、不膨胀，我也就在所里这么说说，在外面别人问起我的时候，我可谦虚了。”
“但愿能选上吧。”
林浅想到医院里病重的林煜华，心情黯淡了几分。
“也算是给姑姑一个慰藉了。”
林煜华入行以来，时机赶得不凑巧，还没能接到一个像帝贸大厦这样有商业性标志意义的设计，也算是她设计师生涯的遗憾了。
如今这个遗憾由林浅来完成，圆了她的梦。
所里的设计师陆陆续续到场，围着会议桌坐下。
眼看到了要开会的时间，林浅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李老师呢？”
她在前天的时候，把整理好的设计稿给了李大富，让他来做最后的收尾工作。
而今天的会议内容，就是把完成版的设计图展示一遍，做模拟演习。
“李老师不像是个会迟到的人啊？”小依摸出了手机，“我给他打电话看看。”
“嘟嘟嘟”的忙音，电话已关机。
“我去啊，怎么回事儿，李老师不会出事儿了吧？”
“在这种紧要关头出事儿，我们的心血不都算白费了吗？”
手机的提示音响起，林浅看了一眼，是一封新邮件，来自李大富。
“都先别慌，李老师给我发邮件了。”
“什么邮件？快念！”
林浅读完了全部内容之后，脸色更难看了。
“李老师说他要辞职，已经坐上回国的班机了，原因不明。”
“那设计图呢？”
“他已经找了快递，一会儿就会给我们发过来。”
林浅闭了闭眼，睫毛都在颤抖。
设计图发过来有什么用？她怎么会知道设计稿有没有泄露？
小依一眼就猜透她在想什么，抓着她的手腕安慰她。
“浅浅，你先别往最坏的方面想。我们都是签了保密协议的，一旦设计稿外泄，李老师也别想在设计师这行混下去了。李老师虽然为人傲气，但职业操守还是有的，他对自己的职业也很尊重，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我不慌，放心，我……没事儿。”
林浅抓着她的手有些用力，她刚通宵过，血糖偏低。
她已经很努力地想要站稳身形，却最终还是没挨过去，眼前一黑，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