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的时间，林煜华的病情反复无常。
病危通知下了好多次，但每当所有人都觉得她要不行了的时候，林煜华便又续上一口气儿，继续撑下去。
林浅守在她的病床边，已经几天没有合过眼。
生怕在她睡着了的时候，林煜华不声不响地离开人世。
“医生，我姑姑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虽然林煜华始终吊着一条命，但她的身体已经虚弱地不能再虚弱了，林浅都不忍心她再这么受苦受难下去。
“我也不清楚，林小姐。但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活着对于林女士来说，已经不是一种幸运，而是一种负担。”
医生严肃地看着林浅，缓缓地说出了那个残酷的建议。
“我们的意见是，林小姐，您可以考虑安乐死了，至少能让林女士走的不是那么痛苦。”
林浅的眼泪立刻就下来了。
林煜华自己走向死亡，和她亲自送她去死，意义是完全不一样的。从心理上讲，林浅迈不过这道坎儿。
然而医生说的也没错，林煜华活着太痛苦了。
林浅坐在病床边，林煜华周身插着各种各样的管子，她连碰都不能碰到自己的姑姑。
林煜华闭着眼，谁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昏迷还是清醒。她已经瘦成了皮包骨，身上再也找不到一块肉来。
“姑姑。”
林浅轻声地叫唤她，林煜华的眼皮颤了一下，像是对她的回答。
“医生说，你现在活着非常痛苦。他们说、他们说……”
林浅用力地抽了抽鼻子，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他们建议给您安乐死……姑姑，你愿意吗？”
癌细胞早就扩散到了林煜华的脑部，她现在可能已经听不懂林浅在说什么了。
林浅还是抱着一丝渺小的期待，希望林煜华能从病床上坐起来告诉她，不用什么安乐死，她马上就能好起来。
果然，事情远没有林浅想的那样乐观。
林煜华静静地躺在病床上，没有任何的反应。
林浅沉重地叹了口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我知道了，姑姑。我现在就去签字……”
至少，让林煜华别走得这么痛苦。
林浅快要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声微弱的“不”。
病房里没有其他人，林浅能肯定，这是林煜华发出来的声音。
她的眼睛蓦地睁大，转过身，飞快地跑回到了病床边去。
“姑姑——”
不知什么时候，林煜华睁开了眼。
戴着氧气面罩的她，坚定地看着林浅，嘴里重复着一个字。
“不。”
她拒绝安乐死。
她还有没做完的事情。
林浅热泪盈眶，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好，不。”
按响了床头的传唤铃，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医生，我姑姑醒过来了。”
……
林煜华的突然苏醒，堪称奇迹了。
她在很快的时间内恢复地像正常人一样，根本不像一个濒死的病人。
林煜华暂时稳定下来，林浅也终于有了休息的时间。
这些天来，她又要处理设立所的事务，还要照顾林煜华、安抚莉莉的情绪，整个人已经要累得崩溃了。
趁着医生给林煜华检查身体的功夫，林浅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吃午饭。
沈临川挨着她坐了下去。
“浅浅。”
这些天来，多亏了沈临川在一旁给林浅帮忙，她才没被这么多事情压垮。
像林浅现在吃的午饭，就是沈临川家里的女佣做的。
对此，林浅是非常感激的。
“你来了，临川。”
林浅抬头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吃饭。
她一会儿还要去帮林煜华翻身，要抓紧一切能和林煜华相处的时间，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
“浅浅，你吃慢点儿。吃太快了不消化，对身体不好。”
林浅敷衍地“嗯”了声，速度一点也没慢下来。
沈临川无奈，伸手按住了她的筷子。
“浅浅，你听我说。”
动弹不得，林浅只好停了下来。
“有事吗？临川。”
沈临川斟酌着词句，“医生让我告诉你，姑姑现在虽然醒过来了，但情况还是不容乐观。”
林浅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沈临川抢在她之前开口。
“我知道你不喜欢听人这么说，但这都是事实。浅浅，你不是个小孩子了，不要自欺欺人，你该学着接受。”
林浅沉沉地叹了口气，语气很轻，但满是疲惫。
“临川，你总要给我留点希望的。”
沈临川并不退让，“浅浅，我是为了你好，免得你到时候太难过。医生跟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姑姑现在，用Z国的话说，就是回光返照。”
回光返照过后，将会走向永恒的死亡。
林浅不语，沈临川虽然已经松开了按着她筷子的手，但她也没有心情继续吃饭了。
“我去帮姑姑翻一下身子。”
她别过脸，一边说着一边放下了碗筷。
就当她是自欺欺人吧，她现在受不了任何关于她姑姑的不好的消息。
“别。”沈临川拦着她，用哄人的语气道，“你坐在这里吃饭，我去帮姑姑翻身。你不吃饭，身子折腾垮了，姑姑知道也是要难过的。”
沈临川朝着病房走去，在林浅看不到的地方，脸色迅速拉了下去。
他进了病房，吩咐了护工给林煜华翻身，自己抱着胳膊站在一旁，冷冷地质问医生。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都这么长时间了，林煜华怎么还不死？”
他的音量并不小，一点都不怕躺在病床上的林煜华会听到。
反正就算她听到了，也没什么用，她根本表达不出来，还能跟林浅告状不成？
医生擦着额角的冷汗，“沈先生，这、这……按理说，她的身子已经油尽灯枯了，我们也说不出来她为什么又突然成了这样……我们估摸着，她似乎是在等什么人？心里有了那丝执念，所以才能强行撑下去，这在医学史上也是很常见的。”
“等人？等什么人？”沈临川拧着眉，不屑道，“这个老姑婆难不成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初恋情人？”
她的侄女和养女都已经守在医院了，就连昔日的很多朋友也专程赶来看她了，林煜华还能在等什么人？
“这我们就不清楚了。”
“下去吧。”沈临川在他耳边压低声音，“必要的时候，执行安乐死。”
医生点头哈腰，“是，沈先生。”
沈临川慢慢踱步到病床跟前，林煜华眼睛半睁半闭，不知道是清醒还是昏迷。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林女士，别怪我无情，我也不想让你那么快死。但你和你侄女之间，只能活下来一个人。你总不想让林浅那么年纪轻轻就没了性命吧？”
今天是他和罗锋约定的最后期限了。
沈临川和罗锋做了一笔买卖，他承诺帮罗锋解决林煜华，来换取林浅的命。
罗锋的势力远不如周昌在世时，Z国国内一直在追捕他。据说政府已经和美国接洽，抓捕罗锋再把他遣返回国。
他本来是要把林国远的亲属后人一网打尽，但在这种困难的情况下，只能选择和沈临川合作，放了林浅。
林煜华像是听到了这句话一样，眼皮颤了下，干枯的手指慢慢收紧。
沈临川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出了病房。
比较庆幸的是，在对林煜华的治疗上，沈临川还真的是尽心尽力，没下过黑手。林煜华现在虽然已经撑不下去了，但也是她自身的缘故，和沈临川的关系不大。
这也是沈临川能放心和罗锋合作的原因，不然他肯定要考虑到害死林煜华，林浅那边该怎么解释。
也许是受了沈临川这句话的触动，下午的时候，林煜华的病情再次反复了。
这次病发，比之前的哪一次来的都要迅猛。
林煜华，可能真的撑不下去了。
“姑姑……”
“妈妈……”
林浅和莉莉守在林煜华的病床前，眼睛都肿的像桃子一样。
沈临川也在场，等着帮林浅给林煜华准备后事。
突然，沈临川手下的一个保镖急匆匆跑进来，对着他一阵耳语。
沈临川听了，声音压着火。
“顾渊那个家伙这时候来干什么？给我拦住他！”
保镖一脸为难，“沈先生，他带了足够多的人，都是Z国政府的人，我们拦不住啊……”
敢拦顾渊，就是赤裸裸地和政府作对。
沈临川阴沉着脸，黑地能挤出水来。
说话的间隙，顾渊已经带人闯了进来。
他风尘仆仆，眼底下有青黑，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休息好了，但他的精神头却很足。
顾渊看都没看沈临川一眼，径直走到病床前，在林浅惊诧的目光里，把一个红色的本子拿给了林煜华看。
“姑姑，您看，一切都办妥了。”
林煜华吃力地睁大眼睛，看清了本上的内容后。
她看着顾渊，两人似是在交流。
“姑姑放心，我会照顾好浅浅她们的。”
得到了顾渊的承诺，林煜华满意地点了下头。
她眷恋的目光最后一次扫过林浅和莉莉，缓缓地阖上了眼，带着安详的笑，手垂了下去，没有一丝的气力。
“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