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林浅才喏喏回答。
“不用什么报答……那也是我的儿子。”
我和你的儿子。
原来他还好好地活着。
顾渊很自然地从林浅手里接过她撑的伞，拿出纸巾为她擦了擦眼泪。
“不用就不用吧。”
他也没有因为林浅的拒绝而沮丧。
“换件外套吧。”顾渊示意林浅的肩膀，“已经被雨淋湿了。”
刚才林浅给莉莉撑伞的时候，一直顾虑着她不要被雨水淋到，自己的肩膀处反倒淋得湿漉漉的。
顾渊脱下西装外套，不容置喙地给林浅披上。
“小心着凉。”
他很坚持，大有这是他的底线，不许林浅再逼近一步的意思。
林浅轻轻道了谢，“多谢。我会洗好了还给你的。”
“浅浅，你也……太客气了。”
林浅不言。
一个女性独立生活五年的后果，就是依赖性变得非常低。
明明已经下定了决心，想要给顾渊、给他们两个一个机会重新开始，话到嘴边的时候，却习惯性地变成了拒绝。
看着顾渊明显受伤的眼神，林浅有些懊恼，咬了咬唇，也不知该不该说一些话出来补救。
她受过的伤太多了，已经丧失主动的勇气。
算了，顺其自然吧。
林浅干脆自暴自弃，无不乐观地想着，顾渊只要还有和她在一起的想法，肯定就会再行动的，大不了她到时候再答应。
“你今天怎么来这里了？”
顾渊静静地眺望着远处一排排整齐的墓碑。
“我问了苏言，你们今天会来H市安葬姑姑。怎么说，那也是宝宝的一位亲人长辈，我代替他来，也是理所应当的。”
“你就是那个不负责任的家长。”
“是。”顾渊很干脆承认，“我不仅对宝宝不负责任，对你也不负责任。不管是作为丈夫还是父亲，甚至儿子，我都是失败的。”
“为什么之前……你从来没告诉我，我们的孩子还活着？”
林浅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知道情况可能不允许，有人想害我，更想害我们的儿子……但是……”
她哽咽了。
“你知道我这五年是怎么过来的吗？不知道多少个夜里，我从梦里惊醒，梦到我的孩子质问我，妈妈，你为什么不要我？你为什么没把我照顾好……我的心，像刀绞一样。哪怕你能给我一丁一点的暗示，让我有那么一丝的希望，我都不会这么痛苦挣扎……”
“是我有错。”顾渊留恋地看着她，“可以说是罪孽深重。宝宝现在在你身边，我很放心。之前一直不敢告诉你，是我觉得对不起你。你那么拼命地生下来了宝宝，我却没把他照顾好。”
顾渊别过脸去，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他的眼眶也有些微红。
“宝宝刚生下来的时候，哭都哭不出来。医生抢救了很久，才勉强发出了小猫一样微弱的哭声。生下来就去住了恒温箱，几个月后才出来。我每次路过他的病房的时候，都觉得愧疚不已……是我对不起他，明明是大人的错，后果却都让小孩子来承担了。”
顾森学以为他不是亲儿子把他赶出家门，以至于林浅在怀孕时候没有得到很好的照顾，忧思过重。生孩子的时候直接难产，害得宝宝的身体一直孱弱不堪……
“招标会的那个晚上，我不告而别。实际上是罗锋的人动手，宝宝被他们绑架了，我必须得快点赶回来。你也看到了，宝宝……前段时间暂时性失语，就是因为绑架的时候受了太大刺激。”
林浅哆嗦着嘴唇，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心疼儿子自然是必然的，但是这么不辞辛劳照顾他的顾渊……
顾渊最后眷恋地看了她一眼。
“宝宝懂事之后，每每问起我妈妈在哪儿，我都告诉他，妈妈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总有一天会回来的……”他温和一笑，“现在他的妈妈回来了，我的职责也尽到了。”
他把伞重新交到林浅的手里，揉了揉莉莉的小脑袋，就这样淋着雨转身离开了。
他走出了很远之后，林浅才回过神来，大声地叫住他。
“顾渊！”
顾渊的背影稍稍顿了顿，终究没再回头。
林浅死死地盯着他的背影，眼泪扑朔而下。
这个该死的顾渊，永远知道怎么戳中她心绪里最柔软的地方。
她这辈子，被吃定了。
……
林浅带着莉莉回到车上的时候，苏言正在逗弄宝宝玩。
不管他说什么，宝宝都只是恹恹地闭着眼，连反应都不肯给。
一听到打开车门的声音，他的眼睛俶地睁开，明亮的眼眸带着欣喜。
“妈妈！”
从他愿意开口说话之后，就一直这样叫林浅。
林浅之前虽然觉得他叫错人了，但纠正他也不听，索性也就不再纠正他。
现在得知了真相，再听宝宝叫她“妈妈”，顿时有种泪如雨下的感觉。
她抽了抽鼻子，忍住了。
不能在孩子面前哭了，她该是个坚强的妈妈了。
“好孩子。”
林浅坐上车，把宝宝捞起来抱在怀里，脸埋在他的颈窝，闻着他身上香香的奶气，像抱住了自己的全世界一样。
苏言从后视镜是看到了这一切，微微一下，发动了车子。
这场景真有点令人感动，他这个大男人都忍不住想掉几滴眼泪了。
“他没和你一起回来？”苏言有些意外。
两人都心知肚明，这个“他”指的是谁。
林浅失神地摇摇头，艰涩道：“没有。”
他前脚问了林浅，后脚顾渊的短信就发了过来。
【你告诉浅浅，等她安顿下来之后。我会把宝宝的行李打包给她寄过去。】
开车的时候没法随便玩手机，苏言强按捺住心里的好奇心。
顾渊的第二条短信紧接着过来了。
【帮帮我，你懂的。】
苏言不由在心里暗骂，懂，懂个屁的懂，天天就知道利用我。
连他这么好脾气有素质的人都忍不了了。
【晚上请你喝酒，嗯？】
不过……看在他和林浅历经了那么多蹉跎以后，他还是帮人帮到底吧。
“浅浅。”
“嗯？”
“安葬好了你姑姑，你想好接下来去哪儿了没？JK设计大赛就在近几个月内了，我建议你在Z国找个落脚处，好好准备一下。你身边带着两个孩子，也不要两个国家来回倒腾了。”
苏言提出了一个非常具有现实意义的问题。
林浅也犹豫了。
她身边两个孩子，折腾来折腾去的确实比较麻烦。
更别提宝宝以前应该没在美国长时间地待过，刚过去可能会水土不服、各种不习惯。
如果这几天他们就返回美国的话，可能宝宝还没适应好，就要因为她参加JK大赛再回国内。这样对小孩子来说太不友好了。
“我要是在国内待这段时间的话，就得麻烦苏言你了。”林浅笑着，“苏大公子帮我介绍个靠谱的人，我打算在Z国置办一处房产。”
她不打算长期留在国内，但每年回来祭拜父母姑姑是必须的，总要有个安家的地方，不能每次都回来住酒店。
林国远虽然在B市给她留了一栋还不错的孩子，但一想到她和顾渊曾经在那里住过很长一段时间，林浅心里多少还有些膈应。
她想彻底和过去告别。
“好啊。”
苏言一口答应了下来，这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难事。
“最近有几处卖的很火的楼盘，等回去了我发你资料，你好好挑一挑。你想要什么样的？”
“尽量独栋小别墅吧，没必要离市区太近，但也别太偏僻了。”
小别墅多少有室外活动的空间，不至于那么逼仄。
苏言开着玩笑，“浅浅去了趟美国回来，彻底发迹了啊，买房子眼睛都不眨一下。”
林浅谦虚一笑，“发迹算不上，怎么也说累死累活工作了五年。头发都要掉秃了，要是连栋房子都买不起，也太惨了吧？”
苏言很清楚林浅的情况，林国远死的时候家产被抄了个精光，什么都没给她留下来。
而林浅去美国的时候，顾渊也是个穷光蛋，给不了她什么东西。
她现在所有的一切财富，都是靠她自己的打拼。
顾渊何德何能，娶了个这么有能耐的太太。
苏言在心里比了个耶，第一步，把林浅暂时稳在国内，他已经做到了。
“对了，顾渊刚才发短信跟我说。等你安顿下来了，他会把宝宝的衣服玩具什么的都打包寄给你。虽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好在宝宝用习惯了。”
宝宝乖巧地窝在林浅的怀里，眨着黑葡萄一样的眼睛，玩着自己的手指。
算算他的年龄，已经将将五岁了。
顾渊把他养的很好，虽然还是比不上同龄小孩那么健壮，但已经看不出来刚出生那会儿奄奄一息的影子了。
林浅颇有些辛酸，又把宝宝搂紧了些。
她的重点在另一方面。
“顾渊他……为什么不亲自发短信告诉我？”
他又不是没有林浅的联系方式，就算没有，凭他的身份地位，搞一份也是非常容易的事情。
所以，为什么呢？
苏言一怔，随即略带无奈道。
“可能是……怕打扰到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