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浅逃也似的离开了监狱。
她坐上车,随着离那个阴暗的地方越来越远,心情才慢慢地好转。
太压抑了。
在监狱里待上二十年,不死也要半疯。
林浅叹口气,她蹲过看守所,原以为监狱和看守所也没有多大区别,没想到差别还是非常明显的。
看守所里的人都很躁动,叫嚣着想要早点出去,三天两头打架是常事。而监狱里的人,从狱警到犯人,每个人的眼神都很空洞,都很死气沉沉。
一想到自己的父亲就是在这种地方渡过了生命最后的时光,林浅就觉得心里涩涩的。
可怜天下父母心。
她对着宝宝,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最好的东西都给她。林国远对她,也必定是这样吧?
“顾夫人,接下来送您回别墅吗?”
政府方面派来的司机问林浅。
“不,去繁花街。”
B市的黄金地段,沈临川有一出房产在那里。如果他没有撒谎的话,陆彦留给林浅的那封信就放在那座房子里。
林浅接着提要求。
“我要去沈家被查封的那处房产,我有很重要的东西在那里。没问题的吧?”
她想要进去,还是要得到政府方面的允许。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没问题,顾夫人。”
上面的人交代过了,对这位夫人的要去,只要不过分,就尽量满足。
繁花街在闹市区,周遭都是些高档的酒店、饭馆,比较喧闹,并不怎么适合居住。
因为人多不方便行动,政府虽然查封了这处地方,也没有派人守在附近。
司机打了电话,有人把房子的钥匙送了过来。
“夫人,需要我陪您上去吗?”
“不用。”
林浅略有些急切地推开车门,一路小跑着过去了。
把钥匙插进锁眼的时候,她的手都在颤抖,试了好几次,才顺利插了进去。
向右旋转180°,门开了。
“书房、书房……”
林浅念叨着踏了进去,四处张望着找书房在哪儿。
沈临川的这处房子大概已经很久没人踏足了,也没有钟点工来定期维护,屋里有好大的尘土味儿,肉眼可见,灰尘在阳光里翻腾。
林浅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她揉了揉鼻头,推开了书房暗色的门。
电脑桌右下的抽屉里……在一个包装好的文件袋里……
对,就是这个!
林浅抖着手,拆开了文件袋。用力稍有些大,袋子外部都被撕裂了。
她却顾不上那么多,拿到信封,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
林浅解脱般地闭了闭眼,谁知一阵天旋地转的感觉袭来,林浅没站稳,直直地朝地上摔了下去。
“砰——”
她跌坐在了地上,溅起了尘土。
也许是近乡情怯的心理作用,真相已经在眼前了,林浅却又没勇气打开去看了。
到了这个时候,看与不看,还有什么区别吗?反正,陆彦早就已经离她远去。
林浅唇角溢出一丝苦笑,扶着墙壁慢慢站了起来,抖落了身上的灰尘。
她去卫生间找了一块抹布,把书房的椅子擦干净,坐了下去,几番挣扎,还是打开了那封信。
……
外面的世界很喧闹,林浅的世界很安静。
一封用黑色签字笔写下来的信,经历了五六年的时光,信纸已经微微泛黄,字迹也稍稍有些模糊。
然而那字里行间蕴藏着的爱意,又瞬间把林浅带回到了陆彦的身边……
“陆彦、陆彦……”
林浅无声地呐喊着,也顾不得墙壁脏不脏,寻找依靠一样地,轻轻地靠了上去。
闭上眼,泪珠滚落。
一封迟到了六年的信。
如果这封信能够按时到达林浅的手里,她根本就不会遭遇这么多的苦难。
她会更早地知道,她的爸爸是陷入党争被诬陷贪污,陆彦也不是意外身亡,而是在调查自己身世的时候不幸被卷入,以致丧命。
她会更早知道林煜华为什么会冷血到连亲哥哥的葬礼都不参加,她能够更好地保护自己、为父亲洗清冤屈。
而她……和顾渊之间,也不会再有那么多的误会。
都说通过一个人的字,能看出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陆彦看上去是个再温和不过的人,下笔却苍劲有力,像他的人一样坚韧。
“……浅浅,带着这封信,去找顾氏的总裁顾渊。我在母校的传达室给你留了东西,你一定要想尽办法接近顾渊,把东西交给他,他就会明白了。”
“顾渊是我的亲弟弟,他会替我照顾你的。顾家的权势,也足够庇护你免于安靖思的伤害……”
“浅浅,你一定要好好的。永别了,我的爱人。”
“陆彦,绝笔。”
绝笔。
林浅用胳膊挡着眼睛,在这个没有别人在的房子里,痛快地哭了出来。
当年的陆彦,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写下的这封信?
发泄过后,林浅擦干眼泪。
她要去母校的传达室,去找陆彦留给她的最后的东西。
沈临川是看过这封信的,那些东西可能早就已经被他销毁了。
即便这样,林浅还是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她一定要去看看。
“司机先生,麻烦送我到大学城。”
政府方面分配给她的这个司机素质很好,人看上去沉默可靠,只做事不说话,不该问的一点都不问,也没有过于强烈的好奇心。
林浅的头发稍有些乱,眼睛也能看出来哭过。但司机什么也没说,按照要求把她送到了大学城。
车行驶在路上的时候,太阳渐渐落了下去。
等到了大学城门口,天已经完全黑了。天空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黑地很纯粹。
现在是大学的暑假,大学城没多少人,街上只有零星的行人和车辆。
麻烦了司机一天,林浅也觉得不大好意思,于是对司机说,“谢谢您今天带我去了这么多地方,您请回吧,我一会儿搭地铁回去。”
司机凝视着她的眼睛,确定了林浅的坚持,才点了点头。
“那么,夫人请小心。”
“我会注意的。”
司机调了头,沿着路行驶,消失在了路灯的尽头。
终于,剩下她一个人了。
林浅手里攥着那封信,慢慢地走在熟悉又陌生的路上。
六七年前的时候,在她还只是一个普通的、无忧无虑的大学生的时候,她不知道沿着这条路走过多少次。
她和杨君雅一起走过这条路,和沈临川一起走过这条路,和陆彦一起走过这条路……
而现在,死的死、坐牢的坐牢、不知所踪的不知所踪。
这就是成长的代价么?很惨痛。
有些人,走着走着,就散了。
谁会是陪她走到最后的那个人呢?
走过了几个拐角,来到了收发室。
当年那个有些凶巴巴的老太太已经不在了,换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看到林浅,他有些拘束地站起来,迟疑道:“老师,您来取件吗?”
老师?林浅失笑。
她从头到脚打量了自己一番,也是,她现在的年纪,说学生勉强,倒像是个年轻的助教。
“那个……我以前是这个学校的学生,我来取一件东西。”
年轻人认错了人,面色微晒。
“请进、请进,什么时候的件?我来帮您找。”
随着快递的普及,学校里面早就建起来了专门收发快递的驿站,收发室的工作减轻了很多,只需要偶尔收发一下老师们的信件。
什么时候的件?林浅犯难了。
如果说,她是来找一个六七年前寄放在这里的东西,会不会显得很无理取闹?
“您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工作的?”
年轻人不明白林浅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挠了挠头,如实答道。
“两年前。”
太近了,希望更渺茫了。
林浅微微吐出一口气。
“房婆婆走的时候,有和你交代过什么吗?比如什么重要的信件?”
房婆婆是七年前收发室的负责人。
“没有。”收发室小哥更疑惑了,“六七年……这时间也太长了,没有信件会保留这么久的。”
是她早就想到的结果了。
“您知道房婆婆的联系方式吗?我有事情想问她。”
收发室小哥爽快地给了她一串电话号码。
拿到了房婆婆的联系方式,林浅向收发室小哥告别,准备回别墅。
离开了两个宝贝一天,她非常想他们了。
收发室和学校大门有些距离,林浅想了想,离收发室近的西北门附近也有地铁,于是便换了方向。
走着走着,她就后悔了,去西北门的这条路,人未免也太少了些吧?
她一个单身女性,大晚上走在空无一人的小路上……
林浅停在了原地,想转身回去。
突然,远处一辆车开了过来,远光灯晃地她睁不开眼睛。
林浅下意识地抬起胳膊挡住光,只听到一声车门开关的声音,等脚步声来到她身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逃跑了。
一个人从背后控制住林浅的双臂,带着乙醚气味的毛巾捂住了她的口鼻,另一个用绳子把她牢牢捆住。
意识越来越涣散,隐约感觉着自己被人拖进了车里。
林浅闭上眼,再也没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