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临川说,他知道陆彦会死在那天。
会死在H市。
所以他才会不远千里跑到H市,为的就是欣赏情敌的死。
林浅嘴唇都在哆嗦。
“沈临川,你……”
“嘛,浅浅,先别激动嘛。”
看林浅这幅备受打击的样子,沈临川的心里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看,哪怕他已经身陷囹圄,也能轻易地牵动林浅的情绪。
虽然是因为别的人。
别的男人。
那又如何呢?至少林浅不会完全对他无动于衷,不是吗?
恨也是一种深挚的爱情,有时候比爱更能持久。
沈临川这么想着,既然林浅无论如何不可能爱上他了,那就让她恨她吧。
带着对他彻骨的恨意,好好地活下去吧。
他要彻底撕掉脸上虚伪的面具了。
“你知道陆彦会死。”林浅一字一顿道。
“对,我早知道陆彦会死。”
沈临川想玩味地摸摸下巴,但是手上的镣铐太过沉重,磨得他皮肤疼,只好作罢了。
“陆彦……的事上,你扮演了什么角色?”
“什么角色?”沈临川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这间小屋子,“我也就……出了七八分力吧?”
他甚至还愉悦地笑了起来。
送陆彦去死,是他这辈子最不后悔的一件事。
不但发泄了他自己心里的不满,还给顾渊添了那么久的堵。
值了,太值了。
沈临川坐直了身子,十指交扣。
他重新把视线移回到林浅的脸上,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
“林浅,看着我,别躲。”
林浅的眼眸通红,隐约含着泪,但又带着不认输的狠劲。
不愧是他看中的女人,沈临川想,无论什么时候都很够味。
“陆彦这辈子做过的最错的事,就是相信了我。”
沈临川用怜悯的眼神看着林浅,期待着她能给什么回应。
“我一早就赶到了H市,等在了事故会发生的地段。我找了间还不错的咖啡厅,找了个能看到窗外路口的位置坐下,要了杯咖啡。我现在都还记得,是一杯拿铁。”
他的语气十分轻松,像是在讲春游的小学生。
“我一向都不喜欢拿铁那么黏腻的甜。但那天我却特意要了拿铁,我怕我看到那一幕太过激动,一时血压低晕过去就不好了。于是特意要了杯加方糖的拿铁,能充分补充能量的那种。”
林浅生硬地打断了他。
“劳烦说重点。”
重点么?
沈临川耸了耸肩,很好脾气地按照林浅说的做。
“好吧,说重点。我就坐在咖啡厅的二楼,等到中午陆彦开车经过的时候,看着那辆大卡车撞了上去。”
他还特意做了副不忍直视的样子。
“……啧啧啧,那场面,真惨。至于接下来的事情,你就很清楚了。我到了现场,打了医院的电话,把重伤的陆彦送到了医院,看着他咽了气。”
这些林浅都是知道的。
沈临川出于私心,没有给她打电话,让她没能赶到医院见陆彦最后一面。
其实林浅心里也清楚,当时她在B市,就算沈临川在事发的那刻就给她打电话,她能赶到的可能性也很小。
她其实没在陆彦的事情上怪过沈临川,她更痛恨自己,为什么不陪在陆彦身边,为什么放任他一个人去H市。
“不过……我有件事瞒着没告诉你。陆彦其实不是重伤不治,而是我没有让人给他继续治疗。”
沈临川含蓄地表示,“如果继续给他治疗的话,陆彦活下去的可能,其实还蛮高的。”
他就是杀害了陆彦的刽子手。
林浅手里的电话“砰”地一声摔在地上,她猛地从坐着的椅子上站了起来,眼眸赤红,就要朝着玻璃扑上去。
“拦住她!”沈临川冷声吩咐。
几个狱警按住了林浅,让她没法动弹。
“请林小姐坐下,有些话我还没说完呢。”
沈临川眉目的阴骘更深了。
他虽然是个囚犯,但因为地位太过特殊,连狱警都不得不对他唯命是从。
毕竟上面的交代,他们不敢轻易违抗。
于是只好把不停挣扎的林浅重新按坐在椅子上。
林浅挣脱不开,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哀鸣。
她恨,她真的恨。
害死陆彦的杀人凶手就坐在她的面前,她却无能为力。陆彦待她那么好,连为陆彦报仇都做不到。
“接下来的话,不管浅浅你想不想听,我都会说下去。”
狱警在沈临川的指示下,按着林浅的双臂,把电话听筒贴在了她的耳边。
“我妈判了有期徒刑15年,我判了20年。但你知道我爸吗?他是死刑。”
沈临川冷酷如斯,连说起自己的父亲,都像是在说一个和自己无关紧要的外人一样。
“你知道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什么?说明从沈临川的父亲开始,沈家就开始了和安靖思周昌的勾结,怪不得沈临川最后能很轻易地和罗锋合作。
沈家一家子,都不干净。
沈临川是动刀的那个人,沈父说不定就是买刀递刀,指挥着儿子动刀的人。
如果眼神能杀人,那么沈临川现在已经死了一万次了。
隔着一层厚厚的防弹玻璃,沈临川碰不到林浅。
他只好遗憾地用手覆在了玻璃上,挡住林浅看来的视线。
“浅浅,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会很难过的。”
你一个杀人凶手,还能知道难过?林浅恨意不减,更愤怒地看着他。
“陆彦,其实还挺傻挺天真的。一直到死,他都没意识到我的出现有什么不对。他还很信任我,临死前还把一封信交到我手里,让我转交给你。”
一封信?
林浅一怔,沈临川以前从来没提过这件事情。
她都不知道,陆彦在死前还给她留了一封信。
在这种信息社会的时代,有那么多网络上的聊天工具、电子邮件,陆彦却偏偏给她留下一封手写的信……
“陆彦那天,原本是要去邮局把这封信寄给你的。”沈临川嘲弄道,“他倒是挺谨慎,知道手机电脑早就被监视了,选择了这种原始的手段把信息传递给你,啧,真爱啊。”
“如果这封信能够顺利到达你的手里的话,浅浅,你不至于过得这么艰难。陆彦也是够大胆,那么机密的事情都敢直接写在纸上……幸好他临死前,陪在身边的人是我,不然让别人捡到了这封信,他最想保下来的人,你,恐怕现在也没命了。”
林浅颤抖着闭上了眼。
她依稀能猜到信里面,陆彦在最后都交代了她一些什么。
陆彦知道自己恐怕已经被盯上了,命不久矣,他会把藏着假证据的保险柜的事情告诉林浅,他会安排林浅去找自己的弟弟,寻求他的庇护……
到生命的最后,陆彦都在为她着想。
一行眼泪顺着脸颊滑了下去。
林浅用力地甩开狱警的手,双手掩面,低声啜泣了起来。
沈临川看着这一幕,既觉得解恨,又觉得扎心。
“陆彦真他妈有这么好?”
他像是在问林浅,又像是在问自己。
林浅自然不会搭理他,沈临川便自言自语。
“是啊,他对你真好。好到我明明比他先认识你,你却不、肯、多、看、我、一、眼!”
说到最后,已经是咬牙切齿,每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那封信在什么地方?”
林浅深吸一口气,稳定下来了情绪。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沈临川一脸无赖。
“爱说不说。”
林浅狠狠地用手背抹了把眼,直接从座椅上站了起来,背对着沈临川,语调轻松。
“你不说也罢,反正,二十年的时间,足够我把B市和江城翻个底朝天了,不是么?”
冷静,林浅,你一定要冷静。
你越是表现得对那封信在乎,他就越是不会告诉你。
“你就那么自信么,林浅?自信你能找到?”
“像你说的,你认识了我十年,你很了解我。难道我对你就一无所知?也太小瞧人了吧,沈临川。”
她装出不耐烦的样子,翻了两下自己的包,又很随便地把包合上,踩着高跟鞋往外走。
“反正,那封信也没什么用了。看到看不到,又有什么关系呢?你既然那么珍重,那就等你把它带进棺材里吧!”
最后还是撂了狠话。
“不,林浅,你一点都不了解我。”
沈临川悲哀又疯狂地扯了扯嘴角,说出了那封信的藏身之地。
林浅听完之后直接往外走,走了几步,复又停了下来。
“你说我不懂你吗,沈临川?”
她轻笑一声
“我知道你今天为什么要见我,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一番话。”
“你想让我恨你,你想让我通过这种方式,永远都忘不掉你。”
沈临川身形一僵。
“你的打算,很失败。沈临川,我永远都不会记得你。”
“永远。”
“对我来说,你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高中同学,毕业了便再没有联系。谁会把一个普通的高中同学记在心里一辈子呢?沈临川,你很聪明,你知道的。”
这次便是诀别。
沈临川死死地盯着她的背影。
“Shit!”他骂了句,狠狠地踢了一旁的椅子。
“把上面的人叫来,我有话要对他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