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什么？苏九黎猛的睁开了双眸，却发现天色大亮，一轮红彤彤的朝阳，正从东边升起。身边的煜炀不知去了何处，就连锦娘也不见踪影。
苏九黎扶着身上的衣衫，吃力地站起来。四周一望无际，除了沙还是沙。她目光散漫，毫无焦距。昨夜的梦实在太真实了，她也不明白，为何会突然做这么一个梦。
“醒了？”煜炀一贯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苏九黎应声而望，只见他明眸皓齿的样子，似乎和记忆中的一个人渐渐重合。她眯着双眸，有些不确定。
见她半晌没反应，煜炀有些紧张地上前一步，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确定她并未发烧后，才松了口气：“我方才和锦娘在四下查探了一番，不出意外的话，今日就能出了这沙漠。”
他说这话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像话中内容那般轻松。苏九黎心下了然，因为出了这沙漠，前头还要跋山涉水，那里的危险，可一点儿不必这沙漠弱。
正在这个时候，锦娘回来了，手中拿着一壶水。她任何时候都能保持着优雅的微笑，见到苏九黎醒了，她将手中的水壶递给她，然后便弯腰去收拾地上的东西。
“一口一两。”当苏九黎一口气喝了半壶水狗，锦娘忽然站直了身子，笑眯眯地对她狮子大开口。
苏九黎盯着她看了好几眼，目光里满是奇怪。而锦娘则无谓地耸耸肩，跟着她一路上真是又惊又险，哪有她在黄昏城开个裁缝铺子安逸，虽然一年到头吧，也挣不了几个钱，可起码不用担心第二天起来后命还在不在。
一旁的煜炀看着苏九黎吃瘪的样子，觉得莫名好笑，他默默接过她手中握紧的水壶，末了还不忘打趣她一句：“若是你银两不够的话，我倒是愿意无条件借给你一些。”
狠狠剜了一眼煜炀，这一动作让本来就在憋笑的煜炀，更是肆无忌惮的大笑出声。苏九黎有些赌气，闷闷不乐道：“谁告诉你说我没有银两？等回京城了，看我不用银子砸死你！”
“好好好，你有钱。”煜炀也不反驳她，扶着她的肩膀就作势推着她往前走。锦娘紧随其后，在他们看不见的时候，眼底划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锦娘方才跟煜炀一起出去探路，看得出来，他身手不错，经过了一定的训练，是和个练家子。而且无论何时，他的脸上总是带着一抹柔软的笑意，看上去一派温和的样子，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人畜无害。但是越单纯的人，就越是个充满威胁的存在。这一点，她深信不疑。
其实不光锦娘，就连苏九黎也是觉得慌神，自从父亲去世，哥哥下落不明后，她还从来没有这样在人前放纵过自己，哪怕那样无拘无束的性格才是真实的她，可是在那个压抑的皇城她再也没有资本去这样自由了。
苏九黎散落的发丝从煜炀指尖悄悄滑过，他不受控制地伸出手想抓住，却只是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痴痴发笑，刚才还在身前的人也是突然走远了，他心里嘲笑自己一声，急忙跟了上去。
“小丫头，你真挺有钱的？”只有他们三个人走在这茫茫大漠里，只是走路也挺无聊的，锦娘干脆凑到苏九黎身旁，勾着她的肩膀，苏九黎觉得都能在她的眼睛里看到铜钱在闪。
有钱吗？抬起头看着刺眼的阳光，和林盈玥出嫁的那个明媚的午后还真是像，恍惚间，苏九黎好像又回到了将军府的书房。
“唉。”苏九黎趴在苏威的书桌上，一只手杵着下巴，另一只手拨弄着笔架上挂着的毛笔，樱桃小嘴不满地嘟着，一直在唉声叹气，其他的也不说什么。
苏威觉得自己耳朵都快听出老茧了，无奈之下，只能放下手中的公文，宠溺地看着他出落得越来越水灵的女儿，伸手摸摸她的头：“九儿，你叹什么气呢，玥儿今日出嫁，你该为她高兴才是，女儿家总有这一天，你也会有的。”
想到苏九黎也会有一天穿上凤冠霞帔，离开将军府，离开他的怀抱，苏威就有些惆怅，手也收了回来，苏九黎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噔噔噔跑到他身后，双手从后面搂住他的脖子，撒娇道：“父亲，你想什么呢，九儿不嫁，九儿要一辈子陪着您和哥哥。”
这句话说得苏威心里甜滋滋的，他自然是希望苏九黎能陪在他身边，可是他也知道这不可能，他只盼着苏九黎能遇到一个她真心喜欢的好男子，和和美美过一辈子。
伸出手摸着苏九黎这双因为练武有些茧子的小手，苏威感叹着：“你就算嫁出去也是能常常回来看我和你哥哥的，这是你的娘家。等你出嫁的时候，父亲一定会给你准备最丰厚的嫁妆，把这将军府一半的财产都送给你。”
“那我不成了有钱人了？”苏九黎被苏威的话感动得眼中隐隐含着泪光，这世间再不会有比这更好的父亲了，不想被苏威看到她的泪水，她笑着调侃道：“都给我了，哥哥万一不答应怎么办？”
父女两说着笑，就连空气中都是幸福的味道。“小丫头，问你话呢。”锦娘瞧着苏九黎走神，手顺势在她肩膀上拍了一下，继续两眼放光地盯着她。苏九黎忽略掉心脏传来的疼痛，眉毛高高挑起，促狭地看着锦娘：“有钱，那又如何？”
勾着苏九黎肩膀的手搂得更紧了，锦娘笑得一脸谄媚，看着苏九黎的目光就像看着一只待宰的羔羊，看得苏九黎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不如雇我当你家裁缝。”
苏九黎正要打趣锦娘，就猝不及防地被她揽着身子倒在地上一滚，她们正好站在一个高高的沙坡上，这一滚就顺势滚了下去，嘴里全是沙子，好不容易等身子停下来之后，苏九黎和锦娘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隔着漫漫黄沙眯眼看着她俩方才的位置上插着一支箭。
很明显，这支箭只可能是冲着她来的，苏九黎眸子里冷冷的，最近一再受伤，沙漠里风尘又大，她的警惕性看来是下降了，刚才若不是锦娘恰好站在她身旁，恐怕这支箭现在就插在她身上了。
不过，方才锦娘的反应也太快了些，连煜炀都还没有察觉到危险，锦娘就先带着她避了过去。苏九黎余光微微打量着锦娘，锦娘在看着那支箭若有所思，倒也没注意到她方才的行为有什么不妥之处。
“苏柒，你们没事吧？”煜炀站在上面，看不太清苏九黎她们二人的情况，只能站在边缘大声朝着下面喊道，苏九黎心中腹诽，刚才是没事，现在有事了，一瞬间的功夫就冒出了一大群黑衣人围着她们。
得不到苏九黎的回复，煜炀眉头皱成一团，修长的手无意识的紧紧握紧拳了起来，难道出什么事了？就在煜炀往沙丘下面走来的时候，一个黑衣人低低喊了一声：“动手。”
所有人都拿着剑朝着苏九黎和锦娘冲了上去，锦娘快速躲到苏九黎身后，手紧紧拽着在她的衣袖：“小丫头，我怎么也救过你一次，你可不能害死我啊。”
苏九黎高烧才褪去，唇色还隐隐有些泛白，她紧咬着牙齿，右脚往后退了一步，也没搭理锦娘的话：“不想死就把手放开。”锦娘撇撇嘴，她刚松开手，苏九黎就冲上去和那些人缠斗在一起，锦娘脚步微移跟着苏九黎，看那些黑衣人的眸色像是冰峰一样寒冷，一点也不似平时嬉笑怒骂的模样。
对方人多势众，苏九黎一个人双拳难敌四手，再加上她现在没有武器在手，完全是处于被动的状态，身上大大小小挨了不少剑。
在苏九黎应付着两个黑衣人的时候，一个人从侧边狠狠一掌朝着她拍了过来，苏九黎察觉到正要避开，另外两个人却加紧攻势，苏九黎眼眸危险地眯着，好不容易把那两个人打退的时候，那一掌也已经打到了她受伤的肩膀上。
她又怎么会是个肯吃亏的人，苏九黎同样一掌打在了偷袭那个人的天灵盖上，她的身子像一只残破的蝴蝶朝着身后倒去，锦娘上前接住她，暗地里收回了捏在手指里的针。
伤口这已经是第三次还是第四次裂开，苏九黎已经记不清了，只觉得肩膀出钻心地疼，好像有千万只蚂蚁在撕扯，又好像有火在炙烤，鲜血潺潺地留下，这个伤就算好了，以后也是避免不了要留下疤痕了。
那群黑衣人见苏九黎受伤，锦娘又不会武功，互相使了个眼神就又提着剑一步一步慢慢逼近她们，苏九黎见状，推开锦娘慢慢站了起来，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的血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嗜血的魔女一样，妖冶魅惑。
锦娘本来是想趁着机会赶紧撇清她和苏九黎的关系，却被她的动作看得一怔，一时忘了开口说话，这个倔强的模样，打开了封闭的时光隧道，让锦娘想起来曾经也有一个人是这样不服输。
瞅准那些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苏九黎募地上前夺过其中一个人的剑，开始了又一场新的厮杀，娇弱的身子穿梭在黑衣人之中，手起刀落，干脆利索，一身鲜血也掩盖不了她的绝代风华。
等煜炀赶到的时候，苏九黎的手臂已经被肩膀的鲜血染成了红色，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在血水里泡过似的，那个孤独战斗着的身影，让他的心脏一下子揪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