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风筝的到来,让萧牧不得不改变原本的计划,转而将下一步的目标放在二十年前的沈氏王朝上。夏花和冬雪自幼跟随他,对于前朝之事多少也有所耳闻,是以他不用过多嘱咐。
可是小风筝和雪山老人他们两个,都是一介江湖散人,一个出生之时前朝就已经亡了,另一个虽然亲身经历了改朝换代,可是却对此却并不太关注,所以也是不太知情的。
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他们都不知道表面对前朝之事很上心的萧密,实则对其向来是避如毒药,唯恐不能够将之彻底清楚。而这一点,也正是十年前萧牧离宫建府的主要原因之一。
外人都道萧密专宠伍贵妃,对她几乎是夜夜留宿,可却鲜少有人知道伍贵妃是前朝之人。他至今都记得,那一天他在陪萧然逛完街后,便打算回寝宫找伍贵妃,并准备开心地告诉她自己今日的所见所闻。
但毕竟年少轻狂,很多时候就算对于并不怎么热衷的事,也依然会揣着一颗莫名的好奇心。他回去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到伍贵妃的身影,他问遍了所有的宫女太监,都一致说她并未离开寝宫。
心血来潮之下,萧牧于是就去了自己平日里贪玩时发现的一个地下密室,却不曾想,竟在里头发现了萧密不可告人的秘密。他进去的时候很小心翼翼,尤其是后来听到了断断续续的鞭子抽打声和女子低沉的闷哼声。
他认得那声音,是伍贵妃的。他心下着急,一路小跑,在一个转弯处急急地刹住脚步。昏黄幽暗的灯光下,一抹明黄色的身影正背对着他。
而在那抹高大魁梧的背影的身前,正是他怎么也找不到的伍贵妃。他不傻,立刻隐了身形和气息,躲在墙壁后边。望着被打的奄奄一息的伍贵妃,萧牧只觉得满脑子都塞满了愤怒。
他当时虽然只是在他身后远远的看了一眼,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那个人是萧牧,他可以肯定自己绝对没有错认错他的背影。曾经给了他信仰和榜样的背影,就在一瞬间轰然崩塌了。
萧牧有些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同时更为自己眼睁睁地看着伍贵妃受苦,却只能无能为力地躲在一旁而感到悲哀。他大概待了半柱香的时候,隐隐约约只听得萧牧一直在问伍贵妃一些关于前朝的人和物之类的事。
尚且年幼的他并未在这些放在心上,约摸着过了一个时辰,萧密快开始收拾工具,应当是问倦了。怕他发现自己,萧牧一个转身就赶紧离开了地下暗室。
他出来后不久,萧密就挽着伍贵妃的手出现在众人眼前。被蒙在鼓里的众人皆暗中羡慕皇帝的深情专一,只有萧牧看出了伍贵妃眼底那浓浓的恨意。
空旷寂寥的天空之下,伍贵妃身着一袭素白衣裳,衬上了她本就苍白的脸庞,使得整个人看上去更加虚弱,令人心疼不已。萧牧盯着伍贵妃那身干净素雅的衣裳,却联想到了在那之下是她早已遍体鳞伤的身体。
待萧密走后,伍贵妃便以身体不适歇下了。耐着性子等到天黑之后,萧牧丝毫也不避讳,径直闯进了伍贵妃的寝殿。他突然的出现,吓坏了侍候的一干人等。
见来人是他,伍贵妃便如他的意,屏退了其余人等。如果说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能够只得他相信的话,那么就只有伍贵妃了。是以他没有任何顾忌的就问起了下午所见之事。
伍贵妃显然也没有想到这事会被萧牧给撞见了,但她并没有选择遮遮掩掩,而是用她一贯温柔而坚韧的眼神,爱抚地看着他,在沉默片刻后,才叹着气伸出双手摸着他的脑袋,用一种沉重的语调道:“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尤其是对于天下之主的位置的争夺,更是如此。”顿了顿,似是怕萧牧不理解,抬起眼皮不禁将他多看了几眼,见他如墨般漆黑的眸子里,并无疑惑的神色,紧张的心也就放下了。
她理了理情绪,继续道:“我是他口中所谓的前朝余孽,他自然容我不得。但你是他的亲骨血,他不应该怀疑你的。我可怜的好牧儿,你娘亲并不希望你坐上那个位子,可是时移世易,现如今你唯有登上那个位子,才能保命。”
听着她声泪俱下的一番说辞,萧牧也是莫名觉得很有道理的样子。他捏紧了伍贵妃的手,对着她信誓旦旦道:“母妃放心,牧儿自有分寸。牧儿发誓,日后一定会平安地登上那个位子,让母妃享福的。”
听着萧牧用极其认真的语气同她说如此严肃的问题,伍贵妃忍不住莞尔一笑,紧紧抱住萧牧,一个劲儿的呢喃道:“牧儿长大了,牧儿长大了……”
时至今日,伍贵妃当时十分欣慰的样子,仍旧清晰地回荡于萧牧的脑海之中。他是从那个时候,才开始和萧密疏远的,而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萧密,对于他反常的行为,也甚是敏感。
在尝试了几次同萧牧交好无果之后,萧密对他有的态度也开始渐渐变得冷漠,就连来找伍贵妃的次数,也是少之又少。深宫里的恩宠本就无常,宫女太监们也只是替伍贵妃惋惜了一阵子,便逐渐将她遗忘到脑后。
这样的结果却是萧牧和伍贵妃最希望见到的,反正也不必讨好他,萧牧故意同萧密闹翻,藉由一些小事,硬是让他允了自己出宫建府的要求。
这么多年了,他将心事深埋,不曾同任何人提起过。可是越揭人伤疤的事,越容易被人反复提起。此刻他虽然看上去面无波澜丝毫不关心的样子,可是谁知道他心底是怎样的惊涛骇浪呢?
“这块儿玉是谁给你的?”一边来回抚摸着温润的紫玉,萧牧一边盯着小风筝追问,生怕错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被他这样追问,小风筝也是一愣,半晌反应不过来。等明白他是在怀疑自己的时候,不禁有些恼怒,炸毛了一般跳离萧牧:“就说你没良心,你还当真如此无情。你我认识几年了,就这么一丁点儿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
瞧着她被气的通红的脸颊,以及上下抽动的胸脯,萧牧不禁静然立在原地,却并没有打算开口去安慰她。夏花和冬雪立刻就察觉到了自家主子情绪的变化,连忙上前,一个拉住小风筝,一个附和着打哈哈:“想来主子也累了,姑娘何不明日再与主子商议此事?”
小风筝怒气冲天地甩开了夏花的手,向前横跨一步后,脸上浮满傲然:“萧牧,你莫要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朝堂之上的那些事我小风筝懒得蹚浑水。”她顿了顿,似是要喘口气,余光瞅着萧牧依旧那副不咸不淡的面容,于是气恼地继续补充道,“这东西是我师父临终前亲手交给我的,他说这和我的身世有关。不过也只有你才能破解这东西,所以我才大老远的从漠北赶回来找你。”
原来如此,竟是这么一段曲折的事。萧牧垂敛星目,将那块儿紫玉置于怀中。这个东西来历不明,也不知道她师父究竟是如何得到的。但是唯一一点能够肯定的就是,小风筝的身世必然牵扯皇室的丑闻。
看着她眉眼之间流露出的坚韧不拔,萧牧心下却蓦地想起了苏九黎。透过她的眼睛,萧牧仿佛看到了苏九黎的影子。夏花冬雪不在,她一人孤身处于塞外,也不知是死是活。
小风筝被他的目光吓到了。认识了十几年,她还是头一次见萧牧在她面前出神。他的目光虽然是看向自己,可是落点却不在她的身上,那深沉的样子,明显是透过她找寻某人的影子。
风中送来梅花香,小风筝蹙眉,凛然低声道:“萧牧,不管她是谁,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如何突破困境。难不成,你想这样一直按兵不动?你等的了,她可等不起。”
一语惊醒梦中人。萧牧回过神,目光比之先前更加深沉,夹杂了些许难以描述的情绪在其中。夏花和冬雪对于小风筝莫名其妙的话觉得很是奇怪,可见萧牧没有明显指示,也不敢轻举妄动。
也不知道沉默的气氛持续了多久,众人才听得萧牧一如既往的清淡音色响起:“老头,你和冬雪今夜想办法,将这块儿紫玉偷偷放进公主府,我亲自去会会皇帝。至于你的身世,你放心,我自由安排。”
语毕,也不给众人反应的机会,萧牧便转身潇洒的离去。望着他的背影,小风筝原本怒急的心情也不禁松了口气,嘴角也是渐渐露出一抹轻松的笑来。
而一旁的雪山老人则是望着手中不知何时多出来的紫玉,哭笑不得。想他一世英名,今日竟然颜如玉做偷鸡摸狗的事,说出去真是会被武林同盟耻笑的。可偏偏他还让冬雪和自己一起去,摆明了就是拿捏住他的软肋,让他不得不去做这事。
冬雪扯了扯他的衣袖,对他露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来。她还在想着主子为何迟迟不肯动作,如今总算开始反击,多日来的压抑总算是一扫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