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这样吗?”萧然双手忽然一下子拍到桌子上,紧接着将身子低低压下,一双灵动的眼眸直勾勾的盯着萧牧,那样子仿佛想要将他整个人都看穿一般。
她昨天入宫,在一番无关痛痒的谈话之后,便被萧密以协理后宫的名义给留了下来。且不说她是否有能力管理后宫,就凭她只是个公主,后宫之事便没有她参与的资格。
后来宫中探子禀告说,萧牧也回宫了,比她还要早一些达到修竹殿。她心下便立刻了然了,想来萧密无缘无故把她留在身边,这其中和萧牧绝对脱不了干系。
不过他们两个人对彼此都太了解了,有时候尽管不知道对方接下来会有何招数,但是在直觉之下都会提前做好部署。就像眼下他们明面上虽然坐在一起谈笑风生,可是私底下却都在蓄势待发,就看谁先露出破绽,而后一举夺胜。
“自然是这样的,九妹妹难不成,怀疑哥哥不成?”萧牧眉眼含笑,一如当初宠溺她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也需要这样勾心斗角了呢?
萧然站直身子,不置可否。她之所以会来修竹殿,自然是李公公告诉她的。她也是考虑了许久,才决定来找萧牧的。她回京已有日余,今天却是他们兄妹第一次见面。
空气中充满了火药味,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心下里却都心照不宣,这次见面,只是个开始,重头戏还在后头。说的好听点儿,各为其主,道不同不相为谋。说的不好听点儿,都是追名逐利的烂俗把戏。
“我怎么会怀疑三哥哥呢?然儿当然知道,在几个哥哥中,三哥哥是最疼我的了,我开心都还来不及呢。”她一边说,一边绕到了萧牧的跟前去,脸上难得露出一抹少女特有的活泼,“只是然儿回京的时候,听说三哥哥遇刺,本来担心的不得了,可是又有要事缠身,一直脱不了身,根本就没有机会去三皇子拜访,三哥哥不会怪然儿吧?”说罢之后,她低低垂下眼眸去,样子看上去难过得不行。
萧牧自然知道她这话里头有几分真几分假,可是也不打算去戳穿她,只浅然一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自然不会。我知道我们的然儿倍受父皇重视,平日里更是要替父皇分忧事情,我们几个皇子都也比不得。”
“三哥哥这话说的,然儿可就不开心了。有些事情是然儿力所能及的,自然要替父皇做一些的。但是然儿做的事,都是些小事情,哪里比得了哥哥们在朝堂上,为父皇出谋划策,治国安邦的重要性?”萧然在他身前默默蹲下去,扶着他的膝盖,一脸小女孩撒娇的模样。
阳光正好,洒在她精致小巧的脸上,有那么一瞬间,萧牧为之恍神,时间仿佛回到了他们小时候。有人说青梅竹马是世上最美好的感情,可是对那个时候的他来说,父慈子孝,骨肉和睦就是最大的温暖。
他曾经在萧然的身上,找到了一直不曾有过的手足之情,也在伍贵妃的身上获得了母爱,更是一度曾在萧密的身上获得过父爱。但或许是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来的太简单了,所以上天要惩罚他,先是萧密的父爱,然后是萧然的兄妹之情,最后是伍贵妃的母爱,一点一点的从他身上剥夺。
萧牧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推开萧然站起身来,他目光悠扬地望着天空,今日的天空碧蓝如洗,万里无云。良久之后,他才用略带惆怅的语气道:“然儿你可是有事?今日无端地来我这里,应当不是叙旧这么简单吧?”
望着他修长的背影,萧然缓缓站起身来。抬着脑袋想要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但所望的方向正好逆着光,刺眼的光芒令她不得不微微眯起双眼。
总觉得萧牧好像突然变了个人,可是哪里变了,她却怎么也说不上来。他虽然混了个纨绔的名声,可是为人如何,怕是萧密都不及她对他的了解。然而不知何时起,她渐渐的也对萧牧摸不透了。
以往的他爱用放荡的言行来掩饰他完美缜密的行动,但是此刻在她的面前,他却是破绽百出。就如方才当着她的面发呆,透过她去想另外一个人,以及现在在她面前流露出真实情感来,这都是他们这条路上最忌讳的事情。
他是有意为之,还是真的只是不经意?萧然凤眸里的瞳孔不禁微缩,心里更是一紧。无论哪一种情况,对她来说都是不容忽视的致命威胁。
“父皇命我协理后宫,无聊的很,恰好听人说三哥哥也在宫里头,就想着过来看看三哥哥。怎么,三哥哥不欢迎?”说罢,萧然的眼里立刻浮现了惊醒的泪花,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萧牧三步并作两步快速地走到了她面前去,伸出了一只大手轻轻抚摸上她的眼角,脸上也满是怜惜的神色。望着这样的萧然,他真的有些于心不忍,记忆也是恍恍惚惚地,将她和另一个女孩子重叠起来。
“三哥哥错了还不行?别哭别哭,我会心疼的。”他哭笑不得,每次当她用这一招跟自己撒娇的时候,他都毫无抵抗的能力,脑子也习惯性地想着要如何哄着她开心。
见自己这一招仍旧有些作用,萧然破涕为笑:“三哥哥还是跟以前一样,见不得我哭。”
这句话不假,若是世上有谁的眼泪能够打动萧牧,除了伍贵妃之外,便只有萧然了。可是真的是这样的吗?记忆力有个只会追着他喊大哥哥的女娃娃,好像也很爱哭。最后被哭的烦了,他就凶她再哭就把她扔进狼窝里,结果她却哭得更凶了。没办法,萧牧只得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后来究竟是为什么,他会将他遇见过苏九黎的事给忘了呢?或许是在父皇逼他娶丞相之女为正妃,断了他想娶苏九黎的念头之后吧。因为萧牧比谁都清楚,他该要什么,可以要什么,又能够要什么。也正是因为他有比一般人都要高的自知之明,所以他向来不会对自己不可能得到的东西看一眼。再后来,因为争储的形势越来越迫切,萧牧被逼无奈才不得不转而求其次,娶了跟苏九黎关系密切的表妹林盈玥。
一想到林盈玥,萧牧的脑子就突然变得有些头痛欲裂。他这些天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莫名其妙的就想起了一些小时候的事以及一些他故意忘掉的事情,尤其是只要想到林盈玥现在身处西北不但下路不明而且生死也不明,他就越着急。
萧然本来还松了口气,可是她瞅着萧牧的眼神,他好像在不知不觉间又出神了。望着他有些焦躁的眼神,她不禁有些发愣,而后弱弱地问道:“三哥哥?”
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又失态了。他暗中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浅笑回道:“近日有些累,总容易出神,让然儿看笑话了。”
闻言萧然立刻挽着他的胳膊,脸上写满了关切:“很累吗?三哥哥你是不是没有休息好?哦,我知道了,一定是你之前遇刺受伤还没有完全治愈好。”她急得直跺脚,在萧牧身前不停地转圈圈儿,那样子就犹如一只热锅上的蚂蚁。
看着她的样子,萧牧只觉得好笑,刚扶住她的肩膀准备让她安心,她便扬起小脑袋,眼里仿佛有万千星辰在闪烁:“对啦,三哥哥,我那儿有许多父皇给的补药,等我回去后,立即就差人给你送去三皇子府。”
“不用了,有你这份心意,三哥哥就觉得好多了。其实也没什么大碍,只是近来困倦的很,总想着安心睡一会儿,或许一会儿回去后睡睡就好多了。”萧牧委婉地拒绝了她的要求,可又怕会让难过,于是再次补充道,“而且你从小身子就弱,这是哥哥们都知道的,父皇给你补药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你就留着它们,平日没事多补补。”
萧牧向来说一不二,萧然也不再多少,看着他有些委屈地开口问道:“那然儿扶哥哥进去休息,可以吗?”
看着她一副乖巧惹人怜爱的小模样,萧牧也不认拒绝,于是点头同意她的提议。在征得他的同意后,萧然有些雀跃,兴奋地扶住萧牧的胳膊,随着他一同进去。
修竹殿内正点着上好的檀香,一进门,便有一股浓浓而雅致的檀香扑鼻而来。萧然不禁多吸了几口,一旁的萧牧轻笑出声:“不要贪香。”
萧然也不觉得尴尬,看着他很是理直气壮地回道:“那哥哥整日点着这个东西,岂不是更贪心?”她向来得理不饶人,尤其是在萧牧面前,这一点儿更是呈现地一览无遗。
辩她不过,萧牧轻轻地勾了勾她的鼻子,无比宠溺道:“真拿你没办法。这里许久没有人来,点檀香只是为了驱潮味和驱霉味而已。”
听了萧牧的解释,萧然也觉得有几分道理,面上微红,不再多少什么。扶着萧牧进到内殿,便看到了一张简陋的床,她很是细心地跑过去,铺好床,然后笑的一脸明媚:“三哥哥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