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锦娘的带领下，几个人没多久就走完了甬道，来到了另一个出口。一路上几个人都默契地没有开口说话，就连最能闹腾的石卿莫，也只是哼唧了两下便不再做声。
他们几个人，都带着各自的目的，最明智的做法自然就是互不相问，如此一来尚有机会相安无事。苏九黎虽自小活跃在沙场，可是她身边的人，哪一个不是身处水深火热的官场？
对于平衡之道，她没有作多少研究，可是为了她日后能够行走无忧，苏威也是煞费苦心，不仅传授了她官场的生存之道，就连皇宫、江湖的处事之法，也是事无巨细地告知。
他们几个人之间的关系，便是个天平，只要不打破相互之间的平衡，那么他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这一点，她还是笃信的。可是眼下，她却开始对煜炀有所怀疑了。
虽然从一开始她就不相信煜炀，可是像今天这样，对他时刻抱有怀疑和防备的心态，却是从未有过的。还有锦娘这个人，看似大大咧咧，但实际上却能够洞察人心。如果猜的不错的话，她应当对苏九黎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至于最后才加入这个奇怪组合的石卿莫，苏九黎对他最怀疑的一点就是，他是石家的少爷，生来就什么都不缺，她想不通他有什么目的要跟着她。
出了密道之后，便是一条宽敞的官道。路上还有一些未消融的积雪，锦娘打头走在最前边。走了一会儿，她忽然停了下来，望着西天一抹残阳，无不感慨道：“哎，又回来了。”
苏九黎独自扶着煜炀跟在她身后，听到她的感慨后也停下了脚步，看着她有些落寞的背影，忍不住好奇问道：“你是第几次来关内了？”
闻声锦娘侧眼眤了她一下，脸上也难得露出了一副很是认真的表情，似乎是在沉思，片刻后，她才缓缓回答道：“二十年前随着进贡商队来过一次，后来就再也没来过了。”
她的声音仿佛突然蒙上了一层沧桑感，令苏九黎的心境也没来由得觉得悲凉。抬眼打量着前方的路，不出意外的话，夜里就可以到达长平关了。
记忆里她是第一次来到长平关，可是父亲和哥哥好像经常会来长平关巡查。小时候她央求过父亲，可是总是被父亲以女孩子不能出征给拒绝了。好在哥哥疼她，时常会为她带回一些小礼物，也连带着将塞外蛮荒之地的地图画给她。
印象最深的就是，哥哥送给她一副地图，然后看着她，无比笃定而又自信地说道：“九儿，这是我们的家。”
她那时候太小，不懂哥哥为什么会这么说，以为他只是打仗打得太久了，把天下都当做了自己的家。可是现在想来，她总觉得有哪里奇怪，可是却又说不出来话到底哪里奇怪。
回到现实，苏九黎望了几眼身侧昏迷不醒的煜炀，心里头的焦躁感也是愈来愈浓烈。她扭头瞥了一下紧跟在身后的石卿莫，见他一脸疲惫，好心开口问道：“需要休息一会儿吗？”
石卿莫摇头，紧着走了两步后来到了她身侧，帮她一起扶着煜炀。看着苏九黎干涸的嘴唇，他心疼道：“漂亮姐姐，要不我来背着大个子吧，你先歇一会儿。”
看着才不过刚到煜炀胸口的石卿莫，苏九黎不禁觉得好笑，她瞅了一下前头的锦娘，示意让她过来帮忙，而后看也不看他一眼就委婉拒绝道：“好啊，等到了长平关了，你再背他也不迟。”
锦娘很是听话的往回走，听到苏九黎委婉的拒绝之后，也是没忍住心里头的一口气，一把推开了石卿莫，然后将煜炀搁置到自己的肩膀上搀扶着。
“老女人，怪不得嫁不出去，你温柔一点儿会死吗？”石卿莫揉了揉腰，望着她的背影破口大骂。他跟锦娘两个上辈子莫不是死对头，见面不过三句就是吵，总是互相看不起对方。然而前头的人却迟迟没有回声，石卿莫见状，也只得悻悻地揉了揉鼻尖，紧紧跟在她们的身后，默不作声。
终于在半夜的时候，几个人赶到了长平关。令苏九黎无比震撼的是，他们去西北也不过十天半个月的时候，上一次还被火烧的片甲不留的长平关，如今却巍然屹立眼前。
苏九黎有些不可置信地眨巴了两下眼睛，其他两个人却是不明所以，齐声问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看着他们两个人皆是奇怪的眼神，想来他们两个也不知道长平关被烧一事，于是也就打了个马虎眼，将此事糊弄过去。
锦娘前去敲关，不一会儿里头便出来了一个人，苏九黎定睛一看，却是李战。不待她问话，锦娘倒是一个巴掌拍到了李战的肩头笑骂道：“好你个混小子，竟然先回了这长平关。”
看着李战似笑非笑的眼睛，苏九黎心里头也知道他为何会先回来了。那日沙尘暴将他们分开，独独落下了李战，想必他应该是回头去了回马关，然后从地道来的长平关。
“先进去再说吧。”李战侧身让出了个位置，他先前在城楼上放哨的时候就看到了他们，所以急急下来，正好遇到锦娘敲门。不过看到他们竟然能够安全的从西北回来，这真是让人不可思议。
石卿莫和锦娘一样，是个藏不住话的人，他见李战和苏九黎他们很熟络的样子，于是跳到了苏九黎的身侧，好奇问道：“你们很熟悉吗？”
没有理会石卿莫，李战而是笑着跟上了苏九黎。他知道苏九黎心里头有很多疑问，也不待她问，自己就搭上了话：“你前脚去了西北，皇上后脚就派人重建了长平关。”
皇上的消息向来灵通，而且长平关是西北重地，动作快也是情有可原的。她将煜炀的身子往上拖了拖，着急问道：“附近有没有大夫？动作尽量快一些，他等不得。”
他一早就注意到了受伤的煜炀，碍于苏九黎和他关系亲密，怕问了惹她伤心，才一直憋着没有问。眼下见她自己提出来要找一个大夫，于是回道：“有是有，不过夜深怕是已经睡了，最快也要等到明日一早，我才能派几个人去请回来。”
看了几眼重伤的煜炀，再抬头看了下夜幕，苏九黎也知道有些强人所难了。望着前头犹如回到自己家一样的锦娘，苏九黎有些疲乏，语气很是无奈：“辛苦你了，为我们找几间干净的屋子，再烦你喂我取些热水来。”
李战点头，转身往水房去。刚走了两步，便又被苏九黎给叫住了。回头不解地望着苏九黎，她嗫嚅着唇，好半晌才问道：“你可查到了冬雪的下落吗？”
一句话问得李战有些动摇，他眸光覆上了一层悲哀，无力地摇了摇头。苏九黎也知道问到了他的伤心处，于是对他歉意地点了下头，转身跟上了锦娘。
夜深人静，其余人都睡了。锦娘也是不住地打着呵欠，可看着苏九黎一点儿也没有要睡觉的意思，也就不好意思睡去，只得干坐着陪她一起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煜炀。
过了一会，苏九黎忽然起身，跑到了煜炀的身侧，俯下身去摸了摸他的额头。锦娘惊得睡意全无，她这才注意到煜炀的脸颊红得有些异常。
连忙赶过去，瞧着苏九黎一脸凝重的样子，忧心问道：“可是发烧了？”见煜炀紧紧蹙着眉头，一脸痛苦的样子，锦娘也仿佛是感同身受一般，难受得要命。
苏九黎收回手，在锦娘的注视下微微点头。得到她的回答，锦娘立刻转了身去，把先前李战送来的那盆水端到了床边来。苏九黎立刻会意，将水中的毛巾汲干，然后叠好放到了煜炀的头上。
见她小心翼翼的模样，锦娘却是微不可察地笑了一下，她坐到床沿上，目光落在煜炀的脸上：“丫头，你对他是什么感情？老娘活了半辈子了，可还没见过你这么奇怪的人。”
并没有理会她，苏九黎一遍又一遍地将毛巾汲水弄干，然后小心翼翼地放置在煜炀的头上。然而不管她怎么努力，煜炀仍旧是紧蹙眉头，一脸痛苦的样子。
许是急了，苏九黎的频率一次比一次快，到最后更是还没放一下便又重新汲水放干。锦娘也知道她这是关心则乱，忍不住出手制止她，将她手中的毛巾拿走，放到了煜炀的头上。
“丫头，跟了你一路了，经历了那么多危险的事，可从来不见你如此慌乱过。”她叹了口气，起身拉过苏九黎，“我知道，你是怪自己，你觉得他是因为帮你挡了那一下才会性命堪忧对不对？”
苏九黎没有说话，在锦娘看来就是默认了她的话。她实在想不通，苏九黎也不是个笨人，怎么就陷在这种奇怪的救命之恩里头出不来。
“都是该的。就算今日不是他救你，你敢说，若是那一下是瞄准的他，你看到了，会不替他挡着？”她将苏九黎狠狠按斤进了自己的怀里，语气也带了一丝责备之意。
说是这么说，可要真是她说的那样到还好了，也省得欠煜炀那么多，如今更是把他的命都搭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