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巷子里,一个如鬼魅一般的身影不断地快速穿梭着,所过之处,也不过就是带起一阵微风,没有任何人发现异样。只见这个身影从灯烛下一晃,便悄然落到了街道上。
他理了理斗篷,抬起头来,目光烁烁地望着前方,脚下走得沉稳。他的眸子比鹰还要锐利几分,仔细望去,昏暗的光线之下,依稀可以看出来,正是刚从大牢里出来的阿弥,只是他行走的方向却不是萧然的公主府方向,而是萧牧的三皇子府的方向。
原本在这个夜深人静的时候,萧牧该在房间里面休息了,但是阿弥一进府,遥遥就看到了三皇子府的书房处,竟还点着明亮的灯火。他脚步放缓,在心里头想了几下,怕是萧牧猜到了他要来。
果不其然,他刚接近书房的门口,就听到了萧牧的声音从里头传了出来,不咸不淡,听不出任何情绪来:“阿弥,这么晚了你还不睡,可是想来找我讨杯茶喝?”
就算知道萧牧已经知晓他会来,可是听到他喊自己的名字的时候,阿弥还是忍不住身影一顿,望着书房紧闭的门若有所思。不过片刻他也就释然了,既然萧牧都这么说了,那他再守着外头不进去就真是失礼了。
其实萧牧知道他的行踪一点也不奇怪,他敢算计萧然,那么阿弥也必定在他的算计之内。而且依着萧牧的手段和性子,这三皇子府内外恐怕到处都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
现在想想,他刚才能那么容易就进来,应该也是守卫提前得了萧牧的吩咐。他承认,论谋略他是比不过萧牧。微微叹了口气,恐怕今夜之行不会那么顺利了。
推开门,阿弥就看到萧牧正坐在椅子上闲适地品着茶,桌上还有另一个茶杯,此刻正冒着袅袅的热气。时间拿捏的正好,见他特意在此等他,阿弥心里头反而升起了一股温暖来。
“你既然知道我要来,也一定知道我为何要来。”阿弥径直坐到了萧牧的对面去,瞧着他的眼眸,一字一顿的说出这句话来。
萧牧不紧不慢地端起茶盏,悠悠地喝了一口茶,而后抬头看着他,眼里满含着笑意,但是令阿弥心头咯噔一下,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你只需要配合我等,就行了。”
“我等的了,阿然等不得。”阿弥握紧了拳头,怎么说萧然也是他的亲妹子,他居然这么一副漠不关心的态度,着实令他感到非常生气。
放下茶盏后,萧牧目光幽幽地望向了阿弥,语气也是颇为无奈道:“放心。明日一早,我便给你你想要的。”他顿了一顿,似是有所迟疑,可是见到阿弥一脸不信任的表情后,便继续问了一句:“你对前朝,知道多少?”
阿弥出生时便是萧氏天下,而且萧密对于前朝之事向来忌讳的很,下令消除一切关于前朝的书和人,他又怎么能知道多少?又想到萧然入狱便是因为一枚紫玉鸢尾玉佩,脸上表情不由得凝重了几分。
“前朝原本是沈氏的天下,已经存在了上千年。”萧牧犹如讲故事一般,娓娓道来。
一千年前,沈氏祖先的图腾正是鸢尾。后来沈氏祖先也是机缘巧合,在鸢尾花的帮助下,得到了天下,沈氏一脉也就顺承天意掌管天下一千多年了。
就在二十年前,萧密坐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可是每次午夜梦回的时候,他总是觉得还不够,于是私底下便精心策划了一场谋逆。
他散播谣言,皇后是狐狸变的,有魅惑人的本事。此事一传十十传百,引起了民间的暴乱,纷纷要求杀死皇后。皇帝和皇后伉俪情深,自然不愿意。
后来有刺客夜闯皇宫,将皇后一刀毙命。从此以后,皇帝日渐消沉,沦落成为百姓口中的昏君。萧密还不放心,私底下对当时的沈氏王朝各种打压,上至皇帝,下至芝麻小官。
经过日复一日的侵蚀,千年正统的沈氏王朝终于不堪重负倒下了。萧密抓准了时机,高握起义的旗帜,一举推翻了沈氏王朝的统治,为自己加冕登基。
这就是为什么萧密如此忌讳前朝的原因。他小的时候,曾经见过萧密被梦魇缠身的模样。他被噩梦惊醒之后,一双眼睛如死鱼一般死死瞪着萧牧。
从那之后,他便开始处处防范萧牧了,直至萧煜的出生,才让他得到了一丝放松。因为萧煜降生时的异像,让民间无知的百姓觉得萧密就是上天安排的真主。
其实他和萧密斗智斗勇这么多年了,一直没忍心彻底打垮他的原因,就是因为他是自己的父亲。可惜的是,他一再退让,换来的却是萧密的步步紧逼。
他抬眼从窗户望向了外边,目光若有所思。半晌后,他才笑着回过神来,对着阿弥神秘兮兮地说道:“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助。”
阿弥疑惑不解,他以为萧牧等的人是他,可是他都已经在萧牧的跟前了,萧牧却仍旧心不在焉的样子,他今夜要等的人似乎不是他。
“何事?”阿弥学着他的样子,将桌上的茶盏拿了起来,悠悠地喝了两口。
既然萧牧算准了他会来,自然也早就算计好了他。只是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些什么。近日一直有留意三皇子府的动静,可是却一点儿风声也没有。
两个人干坐着,直到第二天黎明的时候,小风筝破门而入。阿弥站起身来,望着小风筝那一脸得意的笑,忍不住回过头看着萧牧问道:“你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萧牧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缓缓站起身来,目光直直看向小风筝,神秘莫测地开口道:“什么药?去一趟皇宫你就知道了。”
望着这样胜券在握的萧牧,阿弥竟然甚是觉得得他有些上位者的气魄。虽然很想问问萧然怎么样了,但是得了他的保证,他也相信萧然一定不会出事。
他们几个人悠悠地来到了皇宫,宫门前守着的尽是清一色的军队,可看样子都不像是禁卫军,也不像是其他家军。他们见到萧牧后,都无声地跪了下去,像是在行礼。
“这是你的军队?”阿弥觉得不可思议,他和萧然暗中监察萧牧这么多年了,却从来不知道他除了影卫之外还有自己的军队。虽然萧牧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可是从萧牧眼底那抹自信来看,他猜中了。
小风筝引着他们几个人一同来到尚书府,外头也是被萧牧的军队把守着。几个人没有多余的话,径直便进了屋内。里头的人正是萧密,他一脸淡定地坐在书案旁,见到萧牧后,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笑够了之后,萧密才站起身来,脸上表情变幻莫测,让人难以捉摸。他盯着萧牧看了好半天,才一字一句,用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的语气说道:“不亏是朕的儿子。”
“父皇,要怪只能怪你一直刚愎自用,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不肯放过。”萧然忽然破门而入,声音是一贯的冷漠。阿弥见到她之后,立刻欣喜地赶到了她的身侧去。
萧密被突然出现的萧然吓了一大跳,在他印象里,萧然应该还在天牢才对。后知后觉的他略微一想,便立刻明白了,他抬起头无比失望地看着萧然:“什么时候?”
“萧煜出宫那年。”萧牧接过了他的话。而这句话却犹如一发利剑,直插萧密的胸口。他踉跄着退后了几步,他本以为自己发现自的够早,可是殊不知他的儿子女儿们谋害他的心却早在更早之前。
原来早在伍贵妃的帮助下,萧牧便知道了萧密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在萧煜被送进军队的那一年,他和伍贵妃曾经私底下去找过苏威,也正是那一次,他们知道了苏九黎的身世。
苏九黎不是苏威的女儿,而是前朝皇室的血脉。萧牧和伍贵妃对苏威发誓,日后愿给苏九黎她想要的生活,以此来换取苏威悄悄为萧牧训练萧家军。
后来,萧牧故意接近萧然,两个孩子熟络以后,萧牧发觉萧然并不是真正的受宠,她心里头对萧密有恨意。于是两个小孩子一拍即合,假装成为仇敌,然后萧牧在背后为萧然出谋划策,如何博取萧密的信任,以及拿到他四分之一的兵符。
真正的导火索是萧密放出的名册。而萧牧也利用名册,表面上处于劣势,实际上却占尽了优势。萧密因为迫切地想要得到名册上的宝藏,于是不惜派出一半儿的兵力前去寻找。
后来京中发生的一切,其实都是萧牧故意表现出来的,他假意备受压制,不得不听从萧密的话的样子,私底下却是和朝堂上与自己交好的官员串通一气,从内部搞垮萧密。
如此处心积虑,不过是为了让萧密下台,还天下一个大白,还百姓一个明君罢了。但是说到底,他仍旧是自己的父亲,萧牧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于心不忍的。
“父皇,你还是下诏退位让贤吧。”萧牧挥一挥衣袖,转过身去不肯再多说一句。萧密自知事情已经没有任何转机了,仰天长啸一声后,直直倒地。
萧然吓得赶忙上前去扶住他,却发现他已经毒发身亡了。看着平日里风光的不可一世,下场却如此凄惨的萧密,萧然心里头不是个滋味。她抬头看向仍旧冷眼旁观的萧牧,低低回了声:“已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