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马加鞭,一路不敢停歇,就算这样也还是用了三天两夜的时间,才勉强赶到了长平关。由于到的时候已是亥时,天色昏暗,四处漆黑一片。
长平关早就关了门卡,除了城墙上还有些许火把亮光,就没有丝毫人气的样子。这个点儿,想必守关的人除了放哨的,基本都歇下了。
入夜风冷,苏九黎不禁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冬雪见状立即侧身跃下马,过去急急地掌门,拍了半晌,里边才传来一阵窸窣穿衣声,而后是一个男人骂骂咧咧的话。
来人打着哈欠,刚打开门,还没来得及开口问来者何人,就被冬雪一个巴掌给扇了上去,破口大骂道:“三皇子驾到,岂容你们放肆?”
话一说出口,坐在马上的苏九黎差一点一个不稳摔下来。她什么时候说过要扮作三皇子了?这主意也亏得冬雪想的出来。
苏九黎猜得到冬雪在想什么,她估计是想着在这塞外边关行走,打着三皇子的名义会方便些。再者说,长平关距离京城来去甚远,一个从小就娇生惯养在京城里的皇室血脉,是不可能会过来的。所以这一时半会儿的,不会有人出来拆穿她的身份。
那个出来的士兵衣衫不整,被冬雪打了一巴掌以后在原地呆愣了半晌,眼瞅着门外就只有两个姑娘,还有一个坐在马上的其貌不扬的男人,他有些不服气,嘴里嘲讽的笑道:“三皇子?你要是三皇子我就是皇帝老子!”
话刚落地,就听的他一声痛呼。说时迟那时快,原来是夏花听了他的话后,心里气不过,当下一脚踹在了他的肚子上。
那人捂住肚子,面色痛苦的蹲下去,冬雪幸灾乐祸的看着他,从腰间抽出一块儿牌子在他眼前晃了晃:“我们家皇子此次只是因为微服出巡,才没有带足人手。他本意只是来边关视察军情,竟不料遇到你这么个口出狂言的奴才。你们还不快快出来迎接?”
一见牌子,那个人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扭曲,也不知道是痛苦还是恐惧,看上去十分狰狞。
“三皇子饶命,三皇子饶命,属下无知,请三皇子治罪!”那个人顾不得肚子痛不痛了,趴在地上一个劲儿的对着苏九黎磕头。
苏九黎皱眉,心下十有八九也猜到了那牌子是什么,只是很疑惑为何会在冬雪的手里头。夏花显然也是惊讶不已,她很冬雪不说每时每分都在一起,可至少绝大多数的时间是一起的,她怎么不知道三皇子给了她牌子?
屋内听到外边的动静后,一个接一个的连衣衫都没有穿好,就纷纷跑出来挨排给苏九黎跪下,齐声大喊:“属下不知三皇子莅临,未曾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马儿在原地打转了几下,苏九黎翻身下马,整个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一旁的冬雪看的有些犯花痴,傻乎乎的凑到她跟前问道:“公子你打算怎么收拾他们?”
苏九黎看着冬雪圆嘟嘟的小脸无奈,但她的脸上依旧从容不迫,不咸不淡地说:“也无妨,不知道者无罪。你们都先回去整理下衣衫吧,至于你——”
故意拖长了语调,缓缓踱步到先前胆大包天的人跟前,他已经吓的浑身发抖,差一点儿就要尿了。
冬雪最是不客气,一声嗤笑,打破了苏九黎有意制造的压抑氛围。夏花责怪的暼了她一眼,怪她不该不懂脸色。她也只是吐吐舌头,双手搓了搓手臂:“公子,外头好冷啊。”
长平关可比不得中原腹地,不仅人迹罕至,而且一到晚上,就犹如凛冬到来,能活活将人冻死。更令人称奇的是,这里似乎是冷热的交接处,很多时候都能看到长平关内艳阳高照,而长平关外大雪纷飞的异景。
下午那会子急着赶路,三人还不觉得有多冷,如今只不过在这里待了片刻,竟然浑身冷的出奇。
“算了,我也不追究你了。”瞟了眼趴在地上的人,见他松了口气,苏九黎又转念一想,随即嘴角勾起一抹笑来,“我今儿赶路累了,你先去收拾出两间屋子来,让我们暂且住下。今夜就罚你守夜,所有下次,绝不轻饶。”
听到苏九黎的惩罚,本来绷紧了的身子立刻又软了下去,好在不是些什么要命的惩罚。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后,他赶忙爬起来去完成苏九黎交代的事。
“哼,便宜你了!”冬雪还是气不过,朝那个士兵扮了个鬼脸。她跟了自家主子这么多年,也从来没见他受过什么委屈,若是他知道了苏九黎这样随便地对待一个士兵侮辱了他的士兵,会不会气的想要把她打死?
二人围着苏九黎在门口又闲闲地聊了一会儿,先前那个士兵就衣衫整齐地折了回来,对着她们一脸巴结的笑道:“刚才是属下有眼不识泰山,多谢三皇子殿下大人不记小人过。属下已经收拾妥当,请三皇子和两位姑娘移步。”
见他办事效率还不错,苏九黎忍不住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
一听苏九黎的话,他吓得腿直打哆嗦,想不通自己又是哪里没有办好,惹得三皇子不如意了?
苏九黎轻笑,安慰他道:“我只是随口问问,见你做事挺机灵,便想着问个名字,日后多照应下。”
那人一听不是找自己麻烦的,当下喜笑颜开,点着头应道:“属下名唤李战。殿下觉得属下使唤的可以,是属下的荣幸。”
听着他客套的言辞,苏九黎也不打算继续接下去。跟着他走了不久,然后绕过一座暗桥,就径直上去二楼。
“这楼上还有房间?”夏花问出声来,恰好也是苏九黎想知道的。她以为,楼上只是守夜放哨用的,却还有房间来住人?
李战走在前头,听到夏花的问题后,弓着腰回过头来笑道:“先前确实是没的。不过几个月前,苏将军率军出征途径此处,打算在长平关休整两天,弟兄们欢喜的紧,就特意利用上头的建筑,连夜搭了间卧室给他用。”
苏将军?是父亲。苏九黎心下一凛,皇天不负有心人。但她面上不动声色,淡淡地回应着李战的话:“倒是本皇子有幸了,得以住苏将军曾住过的地方。”
李战一听,更是兴奋,在前头口若悬河地讲了起来:“那可不是?对我们这些普通人来说,苏将军就是一个不可磨灭的神话,是我们努力要成为的对象……”
听着李战的话,苏九黎心里有些五味陈杂。她没有母亲,是父亲一把将她和哥哥拉扯长大。在很小的时候,她和哥哥就以父亲为荣,立誓成为一个像父亲一样出色的人。
如今时过境迁,不复当年,才明白什么叫物是人非。夏花心细,瞧出了苏九黎的惆怅,出口制止了李战的喋喋不休:“好了好了,苏将军的事早已经家喻户晓,不用你多说了。”
李战奇怪的回过头,瞪了眼夏花,对他来说,苏将军是神圣不可侵犯的。还没开口反驳夏花,就已经走到了一间屋子前边。
无可奈何,他只好收回一肚子的气,从身上掏出一把钥匙打开房门,对着苏九黎做了个请的手势。
“有劳。”知晓他对父亲的敬重,苏九黎对他的态度也稍稍好了些,连冬雪和夏花都睁大了双眸,觉得前后变化来得太快,有些无法接受。
李战被苏九黎突如其来的感谢给惊吓着了,红着脸嗫嚅道:“属下应当的,殿下客气了。外头冷,殿下先进去吧,待会儿我就会将碳火送上来的。”
点点头,苏九黎转身进屋去,也不再多说什么。以往父亲常说,边关所有的将士都是他的好兄弟,她还嘲笑父亲心怀太广,可能装不下她了。如今看来,也正是因为这广阔的胸怀,才会让父亲赢得了将士们的敬重吧。
察觉到了苏九黎情绪的变化,一向活泼的冬雪跟在她身后,紧抿双唇不说话,夏花最后进来带上了门。
“没事,只是想到了表姨夫而已。一句风尘仆仆,你们也累了,待会儿洗漱一下,就去歇息吧,不用管我。”苏九黎挑了个位子坐下,对着二人和气开口。
她们听三皇子讲过,苏九黎对表姨夫感情深厚,让她们小心侍候,不要伤了她的心。现在想来,这三皇子未免想的也太过于周到了吧?
屋子里虽然也冷的很,但比外边暖和多了。冬雪耐不住严冷,又不敢去招惹不开心的苏九黎,只好委曲求全,缩进了夏花的怀里。
夏花尴尬的看着苏九黎,只见她一笑置之,也就不再抗拒,戳了戳冬雪的脑袋:“你这么怕冷,明儿个就不带你去长平关外了。”
一听这话,冬雪来了精神,跳起身来嘴硬地叫嚷道:“谁说的,我只是困了。”
看着二人的闹腾,苏九黎心里不禁暖暖的,这个时候,李战敲门,询问着可以进来不。冬雪跳脱的性子,早就奔过去开了门,一脸开心的对着李战说:“哇!好暖和好暖和,你真是个好人。”
第一次被女孩儿夸的李战脸色一红,丢下碳火盆后,落荒而逃。
“他怎么了?”冬雪还有些奇怪,自己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至于跑的那么快吗?苏九黎和夏花却是相视一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