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些时候,是被冲天的肉香唤醒的。李战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醒了?刚打算喊你的。”他边说着边递来了一碗肉汤。
肚子饿的咕咕直叫,苏九黎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接过肉汤后就是一番狼吞虎咽。李战在一旁看的哈哈大笑,吃起来的时候却一点儿不含糊,一碗接着一碗速度快的令苏九黎咋舌。
连吃了好几碗之后,苏九黎才心满意足的摸了摸圆鼓鼓的大肚子,舔了舔唇角赞扬道:“没想到我们的总管大人厨艺这么好。”
李战也是丝毫不谦虚,有些小得意:“那是,每一次和兄弟们出去打猎,回来之后的猎物都被我拿来给他们熬汤喝,哪一次他们不是赞不绝口?”
小人得志。苏九黎对他的话只有这个评价,但也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如今吃也吃饱了,身子也是热和的,是该好好计算一下接下来的路了。
“从这里回去,最快还要多久?”苏九黎话锋一转,两人之间的氛围霎时间变得异常严肃。
略一思索后,李战沉声应道:“两个时辰。”
目光交接,彼此都重重点了一下头。话不多说,起身拿了件披风给苏九黎披上,二人再次出发。不知为何,他们心头总是萦绕着一种奇怪的感觉,挥之不去,久久不散。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力感,让他们两个人选择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出来的时候,外头天色已黑,大雪也不知何时停了,隐隐约约间还可以听到狼嚎。
“真是奇怪,最近长平关的狼群越来越多。”李战皱了皱眉头,目光望着狼嚎响起的方向。苏九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除了一片朦胧的黑暗之外,什么也没有瞧到。
站定许久,寒意袭来,苏九黎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对着李战道:“最近?以往没有?”
他想了许久,摇头,确实没有。长平关地势复杂地形多变,天气又变幻无常,所以很少会有动物来此栖居。这群狼是最近才来的,偶尔隔几天会距离在一起不停的嚎叫,吵的很多边关将士睡不成觉,想要回家。
军心不稳,他也怕是哪个别有用心之人的阴谋,可是一连几个月了都没有动静,想着可能是附近的狼群聚集,毕竟狼都是群居动物,他也就没有放在心上。只要狼群不进关袭击人群,他们也都不会花费精力去管。
千里雪地,万物寂静。两个人没有说话,搀扶着彼此在雪地上艰难地行走。脚下传来的嘎吱嘎吱的声响,算是给了黑夜中的人一个鼓励。被黑夜吞噬的路消失在前方,似乎看不到尽头,让人觉得想要回去遥遥无期。
他们不敢点灯,只能凭着李战的记忆不断往前走着。就连苏九黎心下也没有底,她不敢确定黑衣人是否还跟着自己。那个雨夜里的眼神,让她心有余悸到现在。
算的是两个时辰,真的走起来,却用了差不多四个多时辰。好在这一路走回来并没有太多难走的路,不然他们估计还要花更久的时间。
终于走到长平关,已是第二日卯时,天将将亮起来。太阳的光晖轻柔地洒下来,白茫茫的雪地上有斑斑点点的金色光芒在跳跃。就是在这么一个潮气蓬勃的景色下,他们只看到了烧成灰烬的长平关。朝阳之下,一片苍凉,入眼皆是疮痍。百年城池,毁于一旦。
李战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打击给震撼到了,一个踉跄跪倒在长平关残败的城垣前。苏九黎眉头紧拧,同李战一样不可置信。他们从离开到现在,也不过两天时间,什么人有如此能耐,可以将长平关烧了?
眼前仍旧矗立的高大城垣,昭示着这座关卡曾经的存在。苏九黎朝着城关大门走过去,她脑袋似是要炸了一样,火烧长平关是针对她吗?那么当时守关的人呢?夏花和冬雪是不是也……
身旁一阵风,李战疯了一样从她身旁跑过去。苏九黎连忙跟上他,只见他在一处废墟钱,双目通红,面容证明,正用双手一点一点刨开废墟。她别开脸,不忍去看。就这样煎熬的过了两三个时辰,李战一共寻到了十几具尚且完好,但已经烧焦的尸体。
李战已经进入癫狂的状态,怎么都劝不住。苏九黎耐着性子紧随着他,脑子里却在不断的转着。能在长平关把守的人,实力都不容小觑,大火烧着的时候,他们为什么没有及时躲开?难道当时发生了打斗,他们都受了重伤没办法离开?如果不是的话,是什么人可以让他们坐以待毙呢?问题太多太乱,而答案都毫无思绪。
举目四望,周围是一片苍茫辽阔,他们两个人就仿佛渺小的两颗粟米,在世事无常中沉浮。李战已经挖的疲惫不堪了,随意的坐在废墟堆上,身体瘫软,双手血淋淋的搁在大腿上,双目无神的盯着那几具尸体。
眼前的景象令人不忍直视,苏九黎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她很清楚,这件事是有人蓄意为之,唯一能让亡魂安息的方法只有找到凶手,让真相大白天下。
明明日光倾城,可当一阵风吹过,两个人却都觉得身心无比寒冷,如坠冰渊,除了自救,他们别无他法。
京城,无忧殿。
和煦的冬日阳光为殿中洒下一片温暖,让人恍惚有种如沐春风般的错觉。空气中隐隐传来梅花若有若无的香味,沁人心脾。
皇帝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萧牧坐在一旁,盯着他的脸一言不发。太医院的所有太医都来看过一次,众口铄金,一致都说皇上是疲劳所致。
皇命在身,他守在无忧殿一天一夜了,也没见皇帝有醒转的迹象。你永远都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萧牧心里很清楚,但是却没有发作。他就想看看,他还能装多久,难不成他还能撇下国家大事,在这里一直睡下去?
国不可一日无君。萧牧老神在在地撑着下巴,双手悠闲地吃着旁边果盘里的时鲜水果。味道不错,刚在心里下了一番评论,皇帝那头就悠悠睁开了双眼。
萧牧并没有打算起身去扶他,他也有自知之明,撑着手费力的坐起来。一双混浊的眼眸,却在盯着萧牧看的时候,泛起一丝精明来。
“儿臣已守在此一天一夜,一直未曾合眼。好在这份孝心得到了回报,让父皇醒了过来,这真是苍天有眼。”萧牧嘴角噙着淡淡的笑,说话的时候一副吊儿郎当,漫不经心的样子。
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萧牧,皇帝指了指他身旁的水,示意自己渴了。萧牧蹙眉,还是倒了杯水,给他送过去。看着他咕咚几下喝光了水,老态尽显,萧牧不禁怀疑自己之前是不是猜错了,或许他是真的昏过去了?
“你有心了,朕这么多儿子,也就你最得朕心。”喝完水,他放下杯子抬眼看着萧牧,对于他之前话中的讽刺毫不在乎。
这一句话说的萧牧立刻收回了错怪他的猜测,老狐狸到底是老狐狸,什么时候都不会变。见他并无下一步动作,萧牧便想找个由头回府,最近他身在皇宫,由于这里人潮杂乱,耳目众多,为了不露把柄,他简直是处于与世隔绝的状态。
“既然父皇已经醒过来,那么儿臣也该告退,让父皇好生歇息才是。”萧牧退后几步,行了个大礼。
皇帝久久未出声,就在萧牧以为他又要耍什么把戏的时候,他的声音才缓缓无力的响起:“你母妃的事,是朕对不住她。朕想要弥补你,才发现为时已晚。”
为时已晚?只怕是从未想过,但又怕落下口实,死后背负千古骂名,所以现在才来可怜兮兮的博取同情吧?自古帝王皆无情,他也不例外。萧牧不屑地冷眼斜睨他几眼,但立刻就收回,换回了衣服纨绔散漫的样子。
“父皇说的是,儿臣也明白。只是闲散惯了,实在不适应宫中的生活。还望父皇成全。”他直起身,目光定定地直视皇帝。
皇帝见他如此执着,坚毅的脸庞让他蓦然的就想到了他的两位母妃。沉默半晌,他挥了挥手,也不再多劝萧牧,点头示意他可以回府了。
得了指示,萧牧一刻也不多想停留,抬起脚就大步跨出了无忧殿。出了殿门,抬头瞧着外头日色正好,梅花怒放,心情也不由的大好。
他一路上用轻功径直飞回皇子府,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就赶到了府中。府中死气沉沉,不用问也知道林萱早就已经离开,他连衣服也没有换,就去了书房。
影卫早已经在里头等的急不可耐,一见萧牧,立刻迎上去,将林萱交代的事情全部告诉了他。萧牧站在窗前,望着外头梅花开的正盛,本来挺好的心情,一点一点沉沦下去。
“林萱带了几个人?”萧牧头也不回,不咸不淡的问。
听到萧牧的问话,影卫一愣,好半天才道:“六七个,她惯用的那几个。”
萧牧的眸中冒出星星之火,窗外的梅花依旧来的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