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到了皇宫,萧牧被侍卫提醒,悠悠掀开车帘走了出来。朱红的宫门前有两队禁卫军,见到萧牧便立刻跪下身去,口中齐齐恭敬地喊道:“参加三皇子。”
萧牧不动声色地下了马车,带着自家侍卫风一样的从他们身旁走过。待他走远了,众人才站起身来,摸着后脑勺面面相觑,难道皇宫里出了什么急事,平日里雷打不动的三皇子居然面色凝重的进宫了?
不过主子的事,做奴才的也不敢去多问,他们只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转身继续守着宫门。
远远的小璐子就见到了萧牧,他扭着莲花步向他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喘着粗气:“哎呦喂小祖宗哦,你可算是来了,众位皇子早都到了,就是不见你来,皇上今儿有些不大高兴,你待会儿过去了小心点地赔个不是就过去了。”
闻着空气里传来的淡淡梅香,萧牧恢复了往日里漫不经心的散漫模样,勾头搂着小璐子道:“那你知道父皇急召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小璐子脸色惨白,两股战战,被羡慕这样亲昵的搂着可还是第一回:“奴才哪里能知道?皇上的心思,谁敢猜?”
知道他说的不是假话,萧牧也不刨根问底,一只手背到身后去摊开,跟来的侍卫会意,掏出身上的银子放上去。萧牧满意的回头瞟了他一眼,然后老神在在地递给了小璐子:“收下,待会儿还要多多仰仗你。”
小璐子悄咪咪的接过银子往怀里塞,左顾右盼一番后,凑到萧牧的耳畔小声嘀咕道:“这都是奴才应该的。您上次交代的事,有眉目啦。”
心头不禁咯噔一下,但萧牧脸上却仍旧起是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公公有心啦。”
那头被勾住的人脸上堆笑,双手拍着胸膛好不得意:“三皇子哪儿的话,奴才的本分。”说完,他抬头向御花园看了几眼,然后略带凝重的对萧牧嘱咐道,“三皇子待会儿去了御花园,可要见机行事。奴才只能帮到这里啦。”
说完后小璐子便停下脚步来,脸上眼观鼻鼻观口,一副端庄恭谨的模样,不肯再多走半步。实在难以想象前一秒他还在跟萧牧在谈笑风生。
萧牧心下也明白,老狐狸做事总不喜欢旁人在场,于是回头看了身后的侍卫一眼,他也立刻停下对着他抱了抱拳,自觉站到小璐子的对面去。
他抬眼远眺,蜿蜒的小路仿佛没有尽头。看了半晌,甚至是有些出神。抬腿迈着轻快的步伐,等了这么久,老狐狸应该有些心急了吧。
走了没多久,一个亭子翼然出现在眼前。里头密密麻麻有十几个人,正在各自嬉笑玩闹。见到姗姗来迟的萧牧,他们纷纷停下手中动作,规规矩矩的向他问好。
萧牧只笑了笑,也不拘谨就大跨步地进了亭子:“几位皇弟都在啊。”话音刚落,他就看到了坐在人群背后的皇帝萧密和大皇子萧彻。
眉头一挑,二皇子萧哲立刻就温软的笑道:“三皇弟来的晚不知道,父皇今日是想找我们下棋。”
找我们下棋?萧牧心底冷笑,环顾四周,果然没有看见九皇子萧煜。进宫的路上,他还对萧密抱有一丝希望,各种为他开脱,可现实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几位皇子见萧牧脸色不善,虽不知为何,却也都很是自觉的为他让开了一条路。萧牧也不客气,径直越过众人,走到萧密和萧彻的身边。
棋盘上早已经摆满了黑白棋子,一眼看上去让人觉得有些眼花缭乱。但是仔细看了一遍后,萧牧明显看出了白子处于劣势。可是手执白子的萧彻却仍不自知,落下的位置恰好是风口浪尖。
萧密眉眼弯弯,眼角皱纹密布:“彻儿啊,凡事不可太操之过急。”话毕,落下黑子,将白子的生路堵的死死的。
原本还信心满满的萧彻,此刻却是一脸苦相,他好似没听到萧密的忠告一般,口出狂言:“分明是父皇诓我。”
萧密立刻拉下脸来,声音带有一丝愠意:“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输了便是输了。”
他不是傻子,自然察觉出了萧密的情绪变化,连忙起身,对着萧密恐慌道:“儿臣惶恐,方才也是无心之过,请父皇莫要动怒,为了这等小事伤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说话做事真是不过脑子,怪不得萧密一直对他不闻不问,嫌弃的很,萧牧忍不住心下腹诽萧彻。但他脸上仍旧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对着萧彻笑道:“大哥向来心直口快,兄弟们就非常喜欢和大哥说话。”
萧彻听了萧牧的话,脸上有些不自在,可是坐下的萧密却摸了一把胡子,十分惬意地品了口茶,然后抬起头看着两人笑道:“看到你们兄弟和睦朕也就放心了。生在皇室,本来就身不由主,朕之所以一直未立储,也是怕你们兄弟为此反目。”
随着萧密的一声叹息,在场的众人也都变得默不作声,各怀心思。立储大事,按照惯例来讲应当和在朝堂之上,和朝臣共同议立才行,可萧密现在却当着他们的面提起,也不知是打的什么主意。
“父皇哪里的话,血比水浓,几位兄弟都是流的您的血,怎么会为了虚名而斗个你死我活呢?”萧哲坐到了萧密的对面,慢慢拾起黑白棋子,将之摆放好。
萧密也不回应他,目光始终在几位皇子的身上来回打量。离他最近的萧牧长身玉立,刚毅的脸上写满了不屑,但是他知道这不是真正的萧牧,知子莫若父。
出神片刻后,萧密便收回心,专心跟萧哲下棋。虽然萧哲很懂得为人处世的道理,但是他的棋艺实在太差,不过两三子,便已经败的一塌涂地,实在是下不下去了。
他脸色羞红,窘迫地对着萧密无不谦意道:“儿臣不肖,还望父皇恕罪。”
不过一盘棋,萧密自然不会为他扣个不肖的大帽子,他只是有些嫌弃了看了萧哲一眼,几个儿子中只有他什么都不会。也没有说话,转而看向萧牧,满脸带笑:“你们兄弟几个中,就你最会玩,来陪父皇杀一局如何?”
萧牧没有立刻回应,瞥了一眼萧哲,他也立刻站起来,侧过身子摆了个请的姿势。萧牧一甩衣袖,毫不客气的坐下,收拾着棋盘上的残局。
“儿臣哪里会玩?不过是比几位哥哥玩的久了些罢了,父皇也是高看儿臣了。”不过片刻,他便将棋盘收拾好,然后将白子递给萧密,加了句,“父皇先请。”
接过白子后,萧密也不迁就萧牧,当下就在棋盘中心落下一枚黑子。他盯着那枚黑子,似是略有所思:“老三啊,你觉得我们之间谁会赢?”
萧牧嘴角挂着不咸不淡的笑,说出的话有些随心所欲:“胜败乃是常事,父皇何苦拘泥于此?”
听着萧牧的话,萧密哈哈大笑:“这棋如人生,输赢关乎成败和名利,自然也就在乎的多了。”
两人说话间,棋盘已经落下了好几枚棋子。黑白错落,其他的几位皇子也是屏息凝神,看着二人剑拔弩张。萧牧捏着一枚白子,胡做举棋不定的样子。
棋盘上的胜负早已经分明,一来萧密心不在此,每一枚棋子都是只防不攻,好几次都落错了子。二来他只是想借着下棋,跟萧牧探讨人生理想,是以输赢不重要。
可是如果萧牧真的赢了这局棋,萧密又会作何想呢?他方才的话看似是在夸赞他,可是无意之中却把他往风口浪尖处推。几位皇子的关系因为立储早已经紧张不已,他却当着众人的面,处处说他好。
“儿臣只想做个闲云野鹤,当个闲散王爷有个名头就好了。”萧牧一脸诚恳,落下一子。
看着棋盘上,黑白双方棋子各不相让,萧密心下明白,萧牧也是故意的,他早就看透了自己故意想要输,可他就是不让自己输。
“闲云野鹤的久了,难免不会找点儿事做。”萧密再次扔下一枚白子,棋的输赢已经不重要了,他相信自己的话萧牧听的懂。
萧牧粘起一枚棋子,目光却盯着萧密:“父皇,人各有志,勉强不得。”
“啪”的一声,棋子重重落下。
随着棋子落下,周围却是一阵唏嘘。萧彻低下头来,将棋局看了半晌,才木讷的讪笑道:“不如,算是平局吧?”
众人皆是点头,只见棋盘上,白子奈何不了黑子,黑子也奈何不了白子,除了平局,还真是无法定义。萧密望着萧牧,露出自摸意味深长的笑:“老三,这些年来还真是让朕刮目相看呐。”
几位皇子听萧密这样说,也不疑有他,连连附和道:“是呀,也就只有三皇弟的棋艺能够和父皇媲美了。”
萧牧淡然一笑,起身对着萧密躬身:“父皇谬赞,若不是父皇有意相让,儿臣只怕还不是对手。”
一句话说完,场内的氛围变得有些压抑,或多或少,他们都觉得萧牧的话中带刺,可又想不通哪里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