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内,皇上手中把玩着一枚黑子,专注地看着棋盘上星棋罗布,也不接萧牧的话,在场的皇子摸不准他的意图,只能老老实实站在一旁陪着,也没有人开口说话,毕竟谁都不愿意当出头鸟。
始作俑者萧牧闲散地倚着柱子,一条腿微微晃着,看起来甚是快意,只差没在嘴里叼一根草了,大皇子萧彻斜了他一眼,似是有些不屑,萧牧看到了也只当没看见,这种事对他来说不痛不痒。
把所有人的反应都收在眼里,过了一刻钟的时间,皇上才缓缓开口道:“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如此良辰美景,咱们父子又齐聚一堂,怎可辜负?这样吧,你们每一个人都陪朕下一把棋,老大老二老三都下过了,老四你来吧。”
“儿臣遵旨。”四皇子应声走上前坐下,萧牧却有些同情他父皇了,就算他口口声声父子之情,说出口的也是朕,他的话对他的儿子们来说也只是一道冰冷冷的圣旨而已。
几个皇子轮番上前和皇上对弈,结果毫无疑问,每个人都输了,至于是真输还是假输又有谁在意,反正没人敢赢天子,就算写个天子是他们的父亲。
八皇子输了棋和皇上一番恭维之后就起身,十皇子刚要走过去,萧牧就抬腿阻拦了他,十皇子心下不快,面上却还是笑着问道:“三皇兄,你这是何意?”
其他人见状也都等着看好戏,皇上皱了皱眉,看着萧牧,意思是让他解释解释他这无礼的行为。
萧牧对着十皇子龇牙笑了一笑,伸出手摸摸他的肩膀,啧啧称赞:“哟,许久不见,十弟武功好像又见长,人也俊俏了些。”
听闻萧牧的称赞,十皇子正得意着,萧牧却画风一转:“不过,这礼仪可学得不怎么样啊,父皇总说我不知礼数,我看十弟和我有得一拼。”
“三皇兄,你这话是怎么说的,弟弟不懂。”十皇子脸色已经变得有些难看,萧牧后退着摇了摇头,嘴里还念念有词:“这脾气也不怎么样。”
眼看十皇子的拳头握得青筋暴起,皇上出口呵斥道:“老三,别欺负你十弟。”
终于说话了,萧牧一个转身对着皇上言辞恳切地道:“父皇,儿臣是为了十弟的名声着想。您看,八弟下来不是应该到九弟吗,这如今十弟却抢了先,传出去得有人说十弟目无兄长。”
这一番话理全被萧牧占了,皇上恨得有些牙痒痒,这个逆子。不过,被萧牧这么一说,众人才意识到不对劲,为何他们都来了,九皇子却没来。
亭中又一次沉默下来,萧牧痞痞地立在那,一脸无辜样,皇上呵呵笑了两声:“老九这几日身子不适,前几天给朕递了奏折说是出京去玄武山上找普罗大师探讨探讨佛经,顺便养伤,朕准了。方才倒是忘了给你们解释了,是朕的疏忽。”
“父皇您日理万机,这种事忘了也不奇怪,儿臣就是随口一说”,萧牧笑眯眯地看着十皇子:“十弟,来,你和父皇接着下棋,你不会怪三哥吧?”
“怎么会,三哥性子向来不受拘束,弟弟清楚。”十皇子也一副兄友弟恭地样子回了句。对弈继续,刚才的闹剧好似没有发生过,接下来的几个皇子也都没有意外地输了棋。
“这一天过得可真快,转眼就日落西山了,今日朕甚是欣慰看到你们都长大了。”皇上看着面前他的儿子们,有些骄傲地说道。
萧家的基因本就不错,各个皇子相貌都不差,这么一排站在那,倒是养眼得很,萧彻走上前微微躬身:“能陪着父皇,儿臣们心中也是高兴。”其他的皇子纷纷应道。
点点头,皇上转头看着萧牧:“今日你们表现都不错,不过,朕最满意的还是牧儿的棋艺,不如这样吧,时辰也不早了,你们就都先回去,牧儿再留下陪朕下一局棋。”
话是这么说,众人都明白,这话不是征求他们的意见,而是通知他们,尽管心有不甘也只能退下,心中却猜测着今天萧牧已经出够了风头,单独留下又是何意,莫非立储的人选已经……每个人心中都有着小算盘,京城里的小动作只怕要更多了。
明明这亭子里金丝碳烧得旺着,萧牧却觉得一股凉意从头传到脚,让他浑身冰冷,忍不住想打哆嗦,父皇,你还是要把我踢出去当替死鬼吗,既然如此,儿臣也不必和你客气了。
“牧儿,过来坐。”萧密含笑的眼神在萧牧看来就像是一条对他虎视眈眈的毒蛇,随时准备扑上来咬他一口,不过,打蛇打七寸,走着瞧吧。
冬日的阳光温润,现在人身上暖暖的,夕阳金色的余晖洒在棋盘上,斑斑点点,煞是好看,萧牧收拾好棋盘,问道:“父皇还是执黑子?”
接过黑子,萧密看着棋盘道:“牧儿,这一局没有旁人观战,只有你我父子二人,你可要好好下。”
假装不懂他的话,萧牧落下一子:“儿臣不懂父皇何意,父皇的吩咐,儿臣向来是尽心尽力,不敢怠慢。”
看萧牧装糊涂,萧密也不戳破,总之,话说到这就够了。
黑子紧追不舍,白子也不相让,谁都奈何不了谁,棋盘上呈势均力敌之势,萧密皱了皱眉,状似随意地道:“牧儿,有些东西不属于你的,你就不该争,你看,这一颗棋不是没了。”
说话间,萧密吃了萧牧一颗白子,萧牧也不在意,接着下:“父皇此言差矣,蝼蚁尚且偷生,儿臣只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萧牧一棋落定,吃了两颗黑子,他脸上却看不出悲喜。
你来我往,二人都没有再开口说话,专心致志地看着棋盘,黑白双方谁都想把对方吃得一颗不剩,却是谁都奈何不了谁,半个时辰之后,这一局棋还是打成了平手。
“父皇承让了。”萧密却没有回萧牧的话,而是有些疲倦地盯着棋盘,他使劲浑身解数才和萧牧勉强成了平局,又何来承让之说,他倒是小看了他这个儿子。
萧牧也不在意萧密的态度,站起身行了一个礼:“父皇,时辰不早了,不敢打扰父皇休息,儿臣先行告退。”
看着萧密闭上眼没有挽留,萧牧就知道这是同意他走了,当下转身就出了亭子,身后却传来一句话:“牧儿,你走错方向了,回头是岸,现在还来得及。”
脚步顿了顿,萧牧看着御花园诸多小道,清声回道:“父皇,御花园那么多路,条条都能通往宫门,又何来走错之说,不劳父皇费心,儿臣告退。”
没有再理会身后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萧牧大步向前迈去,他现在还有很多事要处理,转过一处假山却看到了小璐子在前面徘徊,换上一副玩世不恭地笑,萧牧走上去猛地一拍小璐子的肩膀。
“哟,三皇子,您吓死奴才了。”瞧着小璐子拍着胸脯吓得不轻的样,萧牧好笑地问道:“你不就是在这等我吗,看到我还能吓到?”
小璐子翘起兰花指,嘴一瘪:“奴才这不是看着诸位皇子都出来了,特意来这寻您的嘛,哪料殿下您许久不出来,奴才还以为出事了呢。”
不想听他废话,萧牧抬步往前走去,小璐子小跑着跟在他身后:“能有什么事,就是父皇留本宫下盘棋罢了。”
单独留萧牧下棋?小璐子捕捉到这句话,脸上的笑又深了几分,萧牧暗暗骂了一句狗奴才。一路相送,到了御花园一个僻静处,小璐子左右探了探头,萧牧就知道今天的正事来了。
“三皇子,奴才今日听得一个宫女碎了几句嘴”,小璐子悄悄凑近萧牧:“说是贵妃娘娘死的那天和皇上好像吵架了,两个人都不太高兴来着。”
贵妃娘娘,这宫中能被人尊称一句贵妃娘娘的只有伍贵妃,萧牧心里一沉,嘴上却不在意地问道:“噢,怎么个吵法?”
小璐子跺了跺脚:“这事奴才哪知道,还是今日听那个宫女闲扯的时候说的。”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萧牧脸色没有什么异样,小璐子才接着说道:“她说娘娘前一秒刚和皇上吵架,后一秒未央宫就失火了,觉得有些蹊跷。”
声音越说越小,若不是看着萧牧得宠了,小璐子怎么也不会把这种随口听来的话说给萧牧听,更何况事关皇家私事,弄不好他的小命都得赔进去,可事到如今也只能拿自己的前途命运赌一把了。
萧牧心里也有底数,笑着勾搭上了小璐子的肩:“以后好好办事,本宫自不会亏待你,来,拿着。”
看着手中的玉,小璐子笑成了一朵花:“多谢三皇子,奴才一定好好办差。”
“行了,你先下去吧,不用送了,马上就到宫门了,被人看见也不好。”打发了小璐子,萧牧的脸一下子就阴沉下来,一个还不够,就连他另一个母妃的死也和萧密脱不了干系,父皇,你这是要把儿臣逼上绝路吗?
宫门口的守卫看着三皇子出来时的脸比进去时更加难看,只能更加恭敬地行了一个礼,当然,萧牧压根也就没心情理他们,直接上了三皇子府的马车,接下来,他要为他父皇送一份大礼,才对得起他父皇“用心良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