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斯南盯着眼前的小医馆。
忽然胆怯起来,知道里面躺着的是谁之后,他初时沸腾的喜悦现在已经降温,巨大的恐慌彻底的笼罩着他。
她没有死!霍嫣没有死!
可是她却对他一直一直避而不见。
她是不是还恨着他,她是不是已经不再爱他?
顾斯南的眼前又出现了之前一沾枕头就会出现的梦魇。
霍嫣盯着自己扬声大笑,笑的眼角都泛起来泪花,她死死的捂住心口,那么凄婉哀绝,她说:“好!好!顾斯南,既然如此,那么此生往后,你我生死婚嫁,再无半点牵扯关联!”
她抖着唇,笑的那么凄艳那么可怜,她说:“顾斯南,就这样吧,我累了,算我求你,看在我为你征战这么多年,放过我吧……”
如果他不想离开她,还想和她在一起,那么他可不可以求求他,求求霍嫣原谅顾斯南这样一个狠心冷情不愿信任她的男人?
顾斯南恍惚的看着眼前又小又破的门匾。
嫣儿,她就在里面吗?
***
苏氏医馆内--
几缕檀香袅袅,死亡的恐怖气息早已笼罩了整个国家,即便这里是救死扶伤的医馆,也是毫不例外。
所有人都在战战兢兢的祈祷,渴盼叛乱尽早的的平复,渴盼家园重归安宁。
医馆小童又一次忍不住将视线一道屏风后面,那里只有一个病人,躺着一位他们从心底敬重的大将军。
而此时,大将军的命悬一线,他们的师傅正在施以全力去救治!
“鬼策军师她怕是快要不行了吧……那么重的伤!”
熬药的小童顿了顿,眼中染上哀伤,却还是皱着眉呵斥同伴:“别胡说,鬼策军师是好人,好人有好报,必然会长命百岁!”
“可是那么重的伤,师兄说估计不是这个十五就是下个初一了。”
小童交谈的声音渐渐的低沉下去,苏神医收了银针,摇头低声叹了口气,床上人挣扎着睁开眼睛。
霍嫣面色早已呈现出来一种死人样的灰白,除了一双眼睛极亮。
她看着苏神医,有些颓然的笑道:“神医不必叹气,我知道自己怕是要不行了,生与死本由天定,不是什么大事。”
苏神医收拾了一番出了门去,听了她这话,忍不住道:“将军别多想,有老夫在,你不会有事的。”
大门吱呀一声关上,霍嫣盯着门梁看了半响,又忍耐不住胸口的麻痒,咳凑起来,五脏六腑都要揪成一处,瘦成皮包骨头的手在嘴巴上一抹,抬眼一看,又是一手血。
她有些无力的颓然倒在床上,百无聊赖的转着眼珠子,
她其实,真的,不想死啊----
“可惜了这么好的将军。”
小童听着里面响起来的咳凑声,眼睛亮了一下,偷偷看了过去,却正好瞧见霍嫣咳血。
他回望了一眼木屋,心中酸涩,亏了他们起义军洛阳城才能保持着暂时的平安稳妥,可是好人总是不长命,将军居然被羽箭穿胸而过,最可怕的是,那羽箭上面,根本还涂抹了疫症人的血液!
倘若仅仅是箭伤还有希望医治,可这时疫,却是要命的!
“鬼策军师可是在这里?”
小童被吓了一跳,手中端着盘子栽倒在地上,盯着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满眼的惊惧与警惕:“你是谁!”
为首的男人满身的贵气,不怒而威,他有些冰冷的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回话,绕了道施施然走开,到了木屋前默立了会儿,还是颤抖着手推开,咬牙切齿的进去。
霍嫣被吵醒,木然转过头,一眼就看见门前瞩目的男人。
“抱歉,草民是不是又污染了皇上的眼珠子?那真是抱歉了,请原谅我没有躲避你的力气。”
说完这话,她就又懒懒的躺了回去。
她曾经爱的奋不顾身,已经够惨了,不会也不敢再执迷不悟。
她这样轻慢的态度,顾斯南下了再大的决心也会被气的半死,可是气过了,最后还是自己痛不欲生。
顾斯南倒退了好几步,脑海里一道道嘲笑地声音不断回放。
看!都是你活该!她不会原谅你的,永远也不会!
他大跨步进来,一把扯起来女人,恶狠狠的盯着看。
然后,挥手,解衣,跨步。
霍嫣挣脱开他的手,嘶哑着声音:“顾斯南,你疯了!你是不是想死!”
顾斯南没有回答她,自顾自的将衣服尽数解除,准确而又凶狠的咬上她的唇,像是要把她活活生吞了一样:“是,我想死,跟你一起死。”
“我早就不想活了!”
霍嫣死死的抵着牙关不肯被入侵一步,一双清亮犹如璀璨星子的眼睛通红,她拼着力气,往顾斯南腹部一拳:“谁稀罕跟你一块死。”
霍嫣说完又忍不住咳凑起来,她反着手背将唇边血迹全部抹掉,扯出一抹笑意:“我嫌脏了轮回路。”
可说着说着,眼角还是不自觉的掉下一行清泪。
顾斯南有些绝望的亲吻着她。
唇齿之间,渡过来淡淡的腥咸。
她还活着,但她快死了。
而也许,这就是老天对于他的报复。
爱而不得,阴错阳差。
顾斯南以前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爱美人不爱江山。
可是现在,他想他终于懂了。
身为帝王,纵有千万荣耀在身,却也抵不过那个人眉眼低垂,携手一生。
哪怕从此荣华不再,粗茶淡饭也免得余下半生牵挂,梦中阑珊处,即便是他,也总是记得那一年,银袍少女提枪上马,秋风猎猎,长枪红缨飒飒,少女提着马缰,一转头,瞬间英姿勃发。
迢迢星河灿烂,记得那一年,葡萄藤下,霍嫣为了自己换下戎装,一身女儿家的衣服俏丽又乖巧,而他也曾挽起她鬓角青丝,簪上一朵栀子花。
往事尚可追忆,却也只是惘然,枉然。
淡淡的香气,袭扰了霍嫣鼻尖。
她敏感的睁开眼睛,顾斯南把玩着一朵栀子花,深沉的目光却是一瞬也不错的盯着她。
沉默却认真。
恍然间,她还以为,他们真的彼此相爱。
霍嫣不适应的动了动身子,脱口而出的话带着怒气:“你在这儿干什么?!”
顾斯南看着她,语气尽量的柔软:“我只是想看看你,仅此而已。”
霍嫣敏感的皱了皱眉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斯南没有答话,只是侧着身子,小心翼翼的将那一朵栀子花簪在她的发间,霍嫣病的厉害,头发大把大把的掉,顾斯南刚刚离手,那花又掉在地上,沾了尘土。
霍嫣沉默下去,再开口时,变得冷漠异常:“别跟我说,大渝最尊贵的人到了现在发现最爱人的是我吧!”
顾斯南抬头,眼中有显而易见的疯狂和执拗:“倘若我说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