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漫突然想要示软。
倚着姜寻的肩，她把脸埋在他胸膛，反复地说：“没这么简单的……不是这样的……”一只手还紧紧揪着他的衣角。
她真的害怕了。
自醒过来，她便刻意不去想陆琛。
这个阴沉沉的男人心思难测，居然在她昏迷不醒时，不计条件地救了圆圆、救了她，他到底想怎样？
还想用什么新花招来折磨她？
姜寻呢？
他又想怎样？
姜寻抱着她，单手抚着她瘦到脊骨凸起的后背，就像在安抚一只受了惊的宠物。
“漫漫，你不用怕。做这些都是陆琛自愿的，没人逼他，你不用觉得欠了他的。你已经死过一次了，这笔账，就算还清了。以后你和他，就不会再有瓜葛了。”
他低沉的嗓音从头顶传来，带着震颤的频率，引得常漫也肩头轻筛。
“你不明白的……陆琛、陆琛他……”
“他什么？”姜寻也急了。
“他……他……”
他手里还攥着能毁掉姜寻的证据，她不能冒这个险。
“说啊，常漫！”姜寻也要被她弄疯了，“有什么事是不能告诉我的？你不是爱我吗？不是为了我，连死都不怕吗？说话啊常漫！告诉我，你对陆琛没一点点感情，你想和我在一起！说，说啊！”
他不得不承认，陆琛看她时那种势在必得的眼神，让他胆颤了。
他可以不惧陆琛的挑衅，但必须要常漫给他一点点信心。
不需要多的，只要她明明白白一句否认就可以。
千难万险、悬崖峭壁，他都可以一个人去闯！
常漫受不了了。
姜寻在逼她。
连他都要逼她！
她突然奔溃大哭，抗拒地推开他。
“你根本就不明白！姜寻，这三年发生的事，你知道多少？现在你有什么立场指责我？有什么立场替我做决定？”
她朝姜寻歇斯底里地喊，然后撩起衣袖，将那些丑陋的疤袒露给他看。
这些疤痕，是她在陆琛手上受辱的烙印。
她一直小心掩住，平时就是面对圆圆，她都要藏掖，更何况是自己爱的男人？
姜寻看到那些歪歪扭扭的长疤时，深深浅浅、狰狞可怖，他终于恢复了一丝理智，然后又是满满的心疼。
“漫……”他想说话，常漫却打断了他。
“你看清楚了吗？这些疤，都是我自己割的。”
姜寻脸色难看起来。
似乎是想为自己找借口，他傻气地问：“为什么？”
常漫冷嗤一声。
那副刻薄的样子，似乎又成了三年前高傲的她。
“姜寻，你其实还不如陆琛了解我。
你只会从过去的记忆中，拼凑我的模样、捉摸我的脾气，可人是会变的啊。
我已经不是当初的常漫了。
我贫穷、市侩、身份卑微，也不再年轻，还带着一个生病的女儿，名声难听。我现在什么都不是，为了生存、为了圆圆，我连尊严都可以出卖。
姜寻，你没经历过从天堂跌到地狱，你不会懂那种失去一切、未来覆灭的感觉。
这些疤，是每次我在陆琛身边走到绝望时，亲手一刀刀划开的。
在锦城，他是对我最残忍的人，是他一手毁了我，我恨他，巴不得他去死、去下地狱，但他……他也是我的救命稻草。
每当我熬不下去时，都是他把我扯回来、要我继续活下去的！就像这次一样。
原先我一直不明白，他这样一次一次救我，到底是对是错。可自从你回来，我知道自己赌对了。
是陆琛吊住了我这条命，所以今天，我才能再见你。
姜寻，我跟他的烂账，算不清的。
你明白了吗？”
常漫平静地说完这番话，然后敛神屏息，等待姜寻的质问。
她也不想说这些伤人伤己的话。
可不这样说，她怕姜寻会揪着陆琛的事不放。
惹怒那个魔鬼，他不会有好下场的。
姜寻静静听完，耳边只反反复复回荡着她那句“救命稻草”，心头像被插了一刀。
经过这次自杀，他真的相信了，常漫是爱她的。
可结果呢？
是呀，常漫是爱他的。可她的爱，也跟姜涛那个混蛋一样，是能分成两份的！
一边对他牵肠挂肚，一边，又放不开另一个与她千丝万缕的男人！
她是他的信仰，缺了她就不能活，可她却还能有别的“救命稻草”。
陆琛说得对。他的血能救她的命，他的骨髓能救她的女儿，他们果真，是命中注定的天生绝配。
曾经那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又如丝如缕般，缠住了姜寻的脖颈。
前所未有的失落，真叫人要命。
姜寻没骨气地哭了。
他强装着镇静，甚至强迫自己做出无所谓的表情，张开手去抱常漫。
像个讨糖吃的孩子。
“不说了，漫漫，我们不说了……我知道，他救了你和圆圆，你一时间接受不了自己背叛他，我可以理解的。等再过段时间就好了、就好了……”
常漫推开他，冷下声音：“姜寻，你先出去吧，我想休息了。”
“漫漫……”他不死心，双臂勒着她的肩，“你别这样……我不说了，我以后再也不会和你提这个人，别这样对我……你也抱抱我，抱抱我吧……”
抱抱我，让我感觉到，你还是爱我的。
还愿意安慰我。
至少，是把我放在比陆琛前一位的。
常漫觉得很难受。
他这样，好像又成了当初那个敏感、脆弱，没有安全感的姜寻。
在高考前的周末，坐在她楼下，喝得醉醺醺的。看她走过来，他大着胆子揽住她，吻她时，说些可怜又磨人的话。
叫她的心，都要化成水了。
常漫从来都抵抗不了这样的姜寻。
当初的那一吻是，现在也是。
她认命般勾下他的脖子，将他的脸凑到自己面前，扶正，然后一点一点亲吻他的眼睛，用自己干燥的唇，吸洇他眼睫上染着的泪珠。
一边轻柔地吻，一边呢喃着他的名字：“姜寻……姜寻……”
姜寻闭上眼，心脏停滞几秒后，又恢复了鲜活的跳动。
他急切地喘，鼻息间全是这个女人的味道，一寸一寸，渗入肺腑。
只要她对他好一点点，他就什么都可以抛掉。
姜寻自暴自弃地想。
这辈子，他真的要死在她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