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曳灯火之下,两人在江中对饮,四周寂静无人,水上也是最好的隐秘之地。
“徒弟,我们这些占星师占卜星象要的就是趋吉避凶”祭师无奈摇摇头,“你倒好,一看见女帝的星象有所紊乱就立马去提醒,新的天道已经形成,你这么做是在……”
苏墨打断道,“这美酒,还不够堵住你的嘴吗?”手持一杯清茶,苏墨细品,目光悠远,“师傅不也早就算出出任慕容国的祭师的下场,为何又要执迷不悟。”
祭师将碗中酒一饮而尽,叹道,“我有不得不做的事情。”
“我也有不得不做的事情,”苏墨笑笑,“所以总要做出一些牺牲的。”
祭师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再倒下一杯酒,借着皎洁的月色一饮而尽。
兴致而起,苏墨提出下棋,祭师连忙摆手,“徒弟,你说我每一次都输给你,为何每一次我都忍不住与你下棋,这一次我就不下了。”
“真?”苏墨自顾自摆出棋盘将白棋推向祭师面前,“确定不继续下去吗?没准下一局就是你赢。”
祭师瞅了一眼棋盘,还是忍不住拿捏起一枚棋子,嘴里念叨着,“这是最后一次了。”
“不会是最后一次的,”苏墨率先落子,“师傅如此,众人也是如此,又怎么会舍得放弃贪图下一局赢的渺茫希望。”
翌日,慕容轩早早出门,假扮平民独自一人出宫。
普通的平民麻布衣衫,干净利落的短衫套在慕容轩的身上,加之面容故意涂黑,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慕容轩的女子身份。
一家酒楼,里面熙熙攘攘,自琅琊国游学而来的文人在此讲学,引得众多读书人围观。
此人更是放话无论身份才学,都可以向他请教,有问必答,有战必应。
所以也有不少凑热闹的的读书人,普通百姓过来凑热闹,只是门口竟然撞见了苏墨。
同样普通的麻布衣裳,并不引人注目,否则他以王爷身份前来,此地恐怕都要抖上三抖。
“巧了,”慕容轩止步,“苏墨也来此听学吗?”
“来见识一下,”苏墨笑笑,“就连你也吸引而来了吗?”
“是,也不是,”慕容轩摇头,指了指里面,“我来这里,可不是他,而是另外一场讲学。”
若是认真看,就能够发现,酒楼角落一处有一位衣着寒酸的士子孤独一人,他曾在里面之人之前贴下告示宣布讲学,却没想到两人的讲学撞到了一起。
刚来时看到众多人聚在这里还心存窃喜,却没想到他们是为另外一人而来,这里始终孤零零的。
既然没有人来,就回去罢,心想这也正常,他虽一把年纪,但之前也只是大泽国一个私塾的教书先生,毫无名气,千里迢迢来到此地,就是想要看看另外一人的讲学,顺便宣传一番自己的学说。
前一项已经达到,后面的达不达到,也就无所谓了,始终心存遗憾,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刚收拾起地上的笔墨,却有两人站定在面前,一人高一人矮,皆是普通百姓的麻布衣着,眉目清秀间却是器宇不凡,但教书先生头也不抬,只是说道,“易先生的讲学在里面。”
“不,我们是来听您的讲学,”慕容轩笑笑,“不知先生可为我们二人留下。”
教书先生怔怔地看着来人,没想到竟然还真的会有人前来,便如私塾之中一群学生是教,一个学生也是传授。
重新将收起来的笔墨纸砚放回原处,当真正有人前来的时候,教书先生才发现对此的执念并不如他想象之中的云淡风轻。
只有两个学徒,教书先生同样热情激昂,他几乎用最精粹的语言,将毕生所学讲给慕容轩苏墨二人听。
最后他将修订了一辈子的学说,郑重交给苏墨,“我这辈子就要走到尽头了,但我的学说不能断,拜托公子了。”
教书先生独自一人背影孤独地离开,慕容轩恭恭敬敬地在他背后行了一个大礼,苏墨手捧老人留下的书籍,同样如此。
“苏墨,可以将这本书给我吗?”慕容轩眼底一闪而过的惋惜,“朕一定会让慕容轩世代流传。”
“先生交予我是这个目的,想必不会介意我交给陛下。”苏墨爽快将手中书籍交给慕容轩,这是老人一辈子的心血。
慕容轩最后的一个大礼,表感激之情之外,更多的是送别老人,按照前世那般,他怕是踏不出这慕容国的帝都了。
但这本书,却会在他死后,融入知世之学之中,被众生尊崇下去。
可谁又知这个流芳百世的名字生前,只不过是一个落魄回不去故乡的老人。
慕容轩欲言又止,这个秘密就算不告知苏墨,未来他也会看到。
酒楼里面的讲学还未结束,慕容轩却是不看一眼直接离开,来到江畔之上,将一切美景收入其中。
也是寻一处清静无人的地方,苏墨开口道,“陛下终于信了我。”
“何以见得。”
“前段时间京城有几人相继出事,我观其命星,全部都是有着富贵之命,却是过早陨落或者黯淡,”苏墨顿了顿,“后来我略微一查,发现这几人都是报考了进士科。”
“占星师,确实是一个可怕的存在,”慕容轩没有否认,反而顺着道,“预测吉凶,顺应天道,也更为容易识破众生,既然阴阳平衡,罹王为此又付出了什么代价?”
就连她自己也没有发觉,轻蹙眉头,深藏于探究之中的更有几分焦急。
“占星师付出的代价,就连其本人也不会真正确认,”苏墨似是漫不经心道,“我也曾问过师傅多次,答案都是不知。”
“那罹王所认为自己的代价,又是什么?”
“我也不知。”苏墨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尾锦鲤之上,“大概是什么珍贵的东西。”
是真的不知还是不愿告诉自己,慕容轩无从得知,于这潋滟水波旁与苏墨告别,怀抱着厚重书本匆匆回宫。
这本书在以后将焚烧于一场大火之中,既然答应苏墨,又怎可食言,看他于这世间化为灰烬。
书房值守的宫女换成了另外一个慕容轩不常见的,记得住容貌却叫不上名字的宫女,倚着木门小憩,眼尖见女帝回宫的宫女想要行礼,被慕容轩抬手制止,甚至放轻了脚步进入书房,未曾打断少女的安睡。
只是慕容轩的好意在她进入书房之后就被打断,瞌睡的少女被管事嬷嬷教训一顿,下去领取惩罚。
那一瞬慕容轩也不知为何会心动,就像是记忆中满目浮香的梨花。
书籍较厚,慕容轩抄起来颇多不便,便叫上莫长风一同,昔日握剑的手握起笔来,竟也是像模像样,快而虬劲有力,笔走龙蛇。
慕容轩感叹莫长风的书法功力的同时,也不得不感叹莫长风书写就如同他手中的剑那般快。
整整一本书,慕容轩只抄了几页,莫长风已然将剩下的完成,甚至还装订完整。
“没想到朕的第一武将也有如此文学,”慕容轩打趣道,“是我眼拙了。”
“第一武将?”莫长风永远抓得住重点。
慕容轩笑笑,没有多说。
“云溪最近还在拼命练习吗?”慕容轩粗略翻过装订完成的书籍,准备将其收藏别处。
她想要它好好保存起来,然后将原本还给罹王。
毕竟先生所嘱托之人是苏墨,哪怕慕容轩自信了解未来发展之历程,但也觉得没有资格以任何理由剥夺别人的意志。
“还好,”莫长风看向窗外,此刻还能够看见秦云溪练习鞭法的身影,“起码晚上还是会回去就寝。”
“她还是想快点见到她姐姐吧,”慕容轩无奈道,“最近有秦悦的消息吗?”
“有来过书信,已到南无,一切还在准备之中,”莫长风犹疑了一下,最终还是问道,“你真的信她?”
“不信又能如何,”慕容轩叹道,“现在的我们还是茫茫大海上的一片孤帆,也只有几人可以为之所用而已,最近叶无陌有什么动静。”
“尚无,”莫长风补充道,“最近看他来宫里的次数也少了一些,我认为再继续放任下去,我若不在,难保他不会对陛下不利。”
“若是直接出手还好,”慕容轩眼中闪过一丝忌惮,“就怕他的招数防不胜防,我们人手不够,也不能时刻盯着,只能够多加留心了。”
“不好!”莫长风猛然起身,拿起桌面的长剑杀出门外,慕容轩警觉跟上,不知道何时院子里面已经多出两人,一个是叶无陌,一个辰枫。
叶无陌越发的盛气凌人,目光冰冷不屑道,“滚开。”
辰枫不甘示弱,多日不见,身上的锋芒收敛了不少,越发像个真正隐在黑暗中的影子,但看向叶无陌却是压抑不住的杀手,昔日之仇,今日就报!
“叶无陌,受死!”辰枫怒喝,拔出流鸢刀,在空中半旋转一圈,手中绝世锋芒毕露,径直向叶无陌劈去。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再加上他认为叶无陌出现在此绝不会是想做什么好事,出刀迅速凌厉无半分犹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