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乱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铁锈的门推开发出难听的咿呀声，再狠狠撞在铁栏上，像是承受不住重负一般掉落细细碎碎的铁屑。
刚想闭上的双眼，因这一动静而重新略微睁开一丝弧度，只能够模糊看到一人走进来，像是苏墨，但又怎么可能，她这个亡国女帝杀了琅琊国的权贵郡主，此刻他不是应该如何与郡主家人焦头烂额地解释么？
或许已经达成共识，只不过自己什么都没有了，现在也就只剩下一条苟延残喘的命。
一命偿一命，其实无需苏墨亲自过来动手，只要晚来一刻，让自己成功安睡，便再也不会睁开眼睛。
“你在发什么疯！”苏墨用力捏住慕容轩的肩膀，剧烈的疼痛之下慕容轩猛然颤抖双眼再睁大了一些弧度，“不准睡过去！”
“对……”每说出一个字，慕容轩胸膛都宛若撕裂般疼痛，但还是拼命仰起头，全身血污狼狈躺在地上仍旧平视苏墨，一如既往地骄傲，“是我杀了郡主。”
我本就是疯子。
但喉咙涌起的血污堵住了剩下的话语，慕容轩接近冷酷地任由血迹流淌出嘴角却还在倔强得不肯流出一丝乞求，苏墨为其擦拭时偏过头躲避，后又冷冷地盯着他，这是属于仇人的冰冷杀意。
“慕容轩，为什么？”苏墨伸出的手终究还是停在了半空，没有落下去，而后松开了慕容轩的肩膀，两双手臂自然地垂落。
如果现在慕容轩能够正常地说话，必定是狠狠嘲讽一番回去，什么隐忍什忍辱负重的堡垒，在苏墨面前只会烟消云散。
那就用力扯出一个憎恨的嘲讽冷笑，慕容轩不成句的断断续续说道，“杀……她，不需要……理由……苏墨……难道你就……”
“我问的是，为什么要故意寻死！”
慕容轩愣住。
“苏曼阴的性格明显，只要顺从，她不敢下狠手，但慕容轩，为何要故意激怒她，你是……想寻死吗？”苏墨全身竟然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害怕而微微颤抖，俊秀的面容几乎扭曲成狰狞，双手狠狠地张开五指按在地上，他去过房间里，只看到满地的鲜血，害怕她以最凄惨的模样消逝在牢中，更是差点忍不住拔剑杀死拦在他面前的求他做主的郡主贴身奴婢。
刚刚赶来的时候慕容轩几乎要合上双眼了，强烈的预感告知他若是就这么一闭上眼睛，恐怕这辈子都无法看到慕容轩，她怎么可以就这样轻易地死去，所以他狠下心捏住肩膀，疼痛可以让人更好地清醒。
但最终苏墨伸出手，又放下，满身血污的慕容轩宛若一个碎裂成一块块的玉瓷，后来又强行拼和，宛若再轻轻地一碰，就会碎掉。
看上去甚至不能够动弹一分一毫，血参合着稻草一同凝固，如果动她就会再次经历撕裂伤口的疼痛。
慕容轩发愣的时辰有些过长了，起码在她眼中是这样的，没想到还是被看出来了。
的确一开始她是存着寻死的念头，故意用言语激怒苏曼阴，让她对自己下死手，一时的疼痛能够换来解脱。
但在剧痛之中往事宛若走马观花一般涌来，又流走，回首几乎一生身边都是虚假的谎言，充满对权势的欲望和背叛，然后就这样不明不白成为承受一个无关人士的泄恨而死去。
甘心吗？
所以慕容轩假装失去呼吸，任由宫女将她拖拽上床，刚好一个时辰过去，药效接触，能够触动一点的力气，若是苏曼阴没有回头，二人相安无事。
可惜她还是回头了。想要活下去，就先要让别人变成一具尸体。
“冷。”慕容轩嘴唇颤动，这一个字几乎微弱不可闻。
苏墨脱下身上的锦衣，盖在慕容轩身上，“再忍一会儿，太医立即就到。”
但慕容轩闭上了双眼，呼吸微弱却平稳了许多，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
半柱香的时间太医还是未到，苏墨眉宇满是戾气地看着几乎是滚进来的太医院的药童，“奴才……奴才见过王爷，太医们被皇上召去看偏头痛，恐怕无法过来听命……”
“女医们呢？本王要的是女医！”
“所有太医都……包括女医……”
不用药童继续说下去，苏墨已经清楚为何皇兄突然征召所有太医，就是想要慕容轩无人救治而死。
身后是血人一般的慕容轩，苏墨转身抱起慕容轩，轻声说道，“忍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药童惊呼，“王爷！”
“备马车！”
一辆马车匆匆驶入宫中，苏墨抱着慕容轩不顾众多宫人的阻拦直接进入皇帝寝宫内殿，门中众多太医跪坐在地上议论是何皇帝突发偏头痛是何缘故，看见硬闯的苏墨皆是惊愕。
“苏墨？”琅琊国的帝王惊讶起身说道。
苏墨立在门前，怀中是奄奄一息的慕容轩，“臣弟请求皇兄救治她。”
血不停地从慕容轩身上滴落，众多经验丰富医术高超的太医们见此心都提在了嗓子上了，如果再不救治，任由放置不管不顾，很快罹王怀中人就会香消玉殒。
但没有人敢动，因为他们所效忠的皇帝，一言不发地望着罹王殿下，目光越发阴沉。
看来皇上是想要这个女人死啊，众多太医默契地别开了头，当做没有看到，或许也是不忍心看到一个病人活生生地死在他们面前。
“噗通。”一声。
跪下的，竟然是罹王苏墨，“陛下，臣弟请求皇兄医治慕容轩。”
“皇弟，从小到大你都没有怎样求过朕，朕曾特许你见朕不跪，今日就为了一个女人而向朕跪下哀求吗？”
“是。”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回答。
“给朕一个理由，一个必须救她的理由。”
“她是慕容国的女帝，她死了，接下来我们对待慕容国的战后事务会很麻烦。”苏墨快速而冷静说道。
这的确是一个不得不救的理由，琅琊国的皇帝脸色缓和下来，摆摆手，“算了，你们就听从朕的皇弟调遣。”
“臣遵旨。”太医们恭谨道。
苏墨低头看去，不知道何时慕容轩睁开了眼睛，一瞬间似乎看到她升起的希翼破碎后的晦暗眼神，重新闭上双眼，虽然他并不知道为何现在慕容轩还会有这种可笑的感情。
明明是自己亲手夺取她的一切，以快要成为皇夫的身份，但之后只看到无尽的冷意和杀意，方才的一瞬间宛若幻觉，或许真的是看错了。
太医们围在慕容轩面前仔细察看手臂上的伤口，吩咐念下医治方法和药方后，女医们才围上来，前往一个空房开始仔细为慕容轩清理伤口，上药。
这个过程无异于将伤口再次撕裂开来一次，但全程慕容轩只有一声声压制的闷哼，将双唇咬得鲜血淋漓。
“咬我。”苏墨将手臂伸到慕容轩的口前。
慕容轩偏头躲开，因疼痛而痛苦地喘息，一字一顿，“我会咬下一块肉。”
“随你。”苏墨捏开慕容轩的双颊，将素净的手臂放入口中，果真几乎同时慕容轩毫不留情地咬下，血从牙齿上渗出流入口中，再自嘴角滑落。
整排牙齿几乎陷入血肉之中，一直到女医清理好伤口，慕容轩才略微松开，然而已经陷入昏迷。
上完药，确认慕容轩已经没有再动的意识，苏墨才将手臂拿出。
“王爷，需要……”
“不必了！”苏墨打断道，“还需要注意什么？”
女医们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启禀王爷，姑娘受伤过重，最好能够在原地休息三天再作挪动。”
但这怎么可能？这可是皇上的寝宫内殿，按照方才的不悦神色来看，皇上又怎么可能允许一个满身血腥味的人住在此地。
苏墨点点头，表示认可，“本王要你们也留下来照顾她。”
“臣遵命。”女医们应声道，苏墨出门。
皇上还在原地，但太医们已经不在，看来已经被打发离开，苏墨只经过简单通报就得以进入，正好看见皇兄端坐在座椅上，似乎就在等待他的前来。
“启禀皇兄，臣弟想让慕容轩就在此地三天。”苏墨说道。
“三天？”皇帝不悦道，“苏墨，若是随意放任她，不出三天她就能死，更不用你动手，为何还要救她。”
苏墨沉默。
“苏墨，你爱上她了？”琅琊国的皇帝眉宇间开始积聚阴沉。
“没有。”
“没有最好不过，她杀了苏曼阴郡主，现在朕的皇叔要朕将她处死，皇弟你觉得朕应该如何安排？”
“什……什么！”苏墨五指几乎按入锦缎之中，“她是慕容国的女帝。”
“只不过是个亡国女帝，慕容国已归朕统治，在琅琊国，她洗净没有价值，”皇帝淡淡说道，“没有价值的人，死去也无所谓，三天后，立即处死。”
“慕容国还有莫长风，依臣弟看，如果他真心决议抵抗，攻破慕容国会很麻烦。”
莫长风似乎天生就是为战场而生一般，万人之前英勇神武，也正是因为他仓促的抵抗，竟然将处心积虑准备已久的琅琊国军队勉强抵抗住，若是苏墨不用慕容轩威胁，现在两国交战鹿死谁手还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