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长风离开的时候甚至拒绝参加宫中的送行宴，但让众人诧异的是，身为绝对的宴会主人女帝同样没有出席。
塔塔塔的马步声在寂静的夜中更为辽远，由远及近，夜晚的城门已经关闭，但骏马丝毫没有停下的打算。
“是镇国大将军，快开门！”
提前得到消息的哨兵慌忙推开城门，最终还是晚了一刻，骏马不得不停在门前等候。
也是这么停下的一刻，莫长风神差鬼使地向上看，一个料峭的身影独自立在城墙之上。
“还是被发现了啊。”顺着阶梯一步步走下的女子轻叹道，她穿着单薄的衣裳，轻纱在夜风中略微扬起。
“陛下。”莫长风无奈道，他直接没有出席晚宴，但没想到最应该出席的人却等候在此多时。
“我不懂什么是好酒，所以就在皇宫酒窖中找最珍贵的。”
慕容轩抛向莫长风一坛酒，后者稳稳接住，甚至能感受到女帝环抱在怀中许久残留的体温。
但凡能够藏在皇宫酒窖中的都不会是凡品，随手拿出一坛出手民间都会引起哄抢，所以慕容轩亲自前去，去寻藏得最严实的酒。
酒香醇厚，莫长风未掀盖似乎已经知道了是什么酒，遥遥举起，“臣谢过陛下。”
“我说过皇宫中的酒窖随意向你开放，看来最终还是我食言了。”慕容轩笑笑。
“是臣食言了，”莫长风放下酒坛，搂在怀里，“陛下保重。”
“保重……”
城门开启，一人一马奔驰而出，带着决绝向前之意，也不知道是急迫离京，还是害怕自己会忍不住停下回头。
一件貂裘无声披在肩上，背后一声叹息，“你果然在这里。”
“苏墨？”慕容轩惊讶回头。
“夜凉，先回去。”苏墨略皱眉，特别是落在慕容轩单薄的衣裳上的时候。
“苏墨！”慕容轩反身拥住眼前人，埋首进胸膛，这是最后不会离开的温暖了。
吉日册封之日，祭师于高台舞蹈，遥望帝后二人，女帝大赦天下，免除帝都徭役一年，与民同庆。
许久都没有过这般的热闹了，帝都似乎永远都这么繁华，但这般的繁盛，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了，观望的人群之中有一个恬淡撑着伞的女人，身边是啃着鸭翅腰佩长剑的男人。
“不留下来喝陛下的喜酒么？”女人目光落在前面，淡淡问道。
“不了吧，”男人摆摆手，手中的鸭翅已经啃完，“虽然说宫中的美酒很多，但好男儿志在四方，怎能因为小小美酒而停下脚步。”
入夜。
宫中烛影摇红，慕容轩独自一人静坐等候，这一世历经劫难，终于修得圆满，秦云溪仍未离开，听说慕容轩要成婚，决定留下来过后再走。
“皇上姐姐，你紧张吗？”秦云溪好奇地碰碰周围的东西，如果不是还有慕容轩在场，恐怕都恨不得拿去询问其他的宫女。
但她似乎更加好奇等候的慕容轩，睁大眼睛地将慕容轩大红嫁衣看了一遍又一遍，双眸满是羡慕，还有对未来的期待。
“还好。”慕容轩耐心说道。
秦云溪转了转大眼睛，突然指着门外，“殿下来了！那奴婢先走了，皇上姐姐努力！”
慕容轩愕然，这要她如何努力。
朦胧之中看到一人进来，苏墨在宫女的引领下，跳开红盖头，这是慕容轩所要求的，像民间那般完成这场帝后婚礼。
在喝交杯酒之前，女帝屏退所有宫女。
“接下来你我还应喝下合欢酒，”苏墨就连斟酒，都自带温润之风，“陛下，该你了。”
这才是真正的婚礼，得一人心，合饮交杯酒，不是前世那般，此时血染红了宫殿外。
不知道是因为好久没有喝酒，还是这一世的身体几乎没有喝过酒，仅仅一杯下肚，慕容轩就觉得头晕。
果然还是很前世改变了很多啊，苏墨渐渐靠近，纯黑之瞳逐渐放大。
撬开舌头，深远缠绵的吻，慕容轩睁大双眼，却缓缓被溺毙在那纯色的偏瞳，最后闭上双眼，回拥苏墨。
眼前渐渐朦胧，慕容轩只听到一句微不可闻的话语，“抱歉……”
什么！
慕容轩还来得及推开苏墨，苏墨手刀击中颈脖。
陷入昏迷之前只来得及看一眼那双纯黑之瞳，真想要掀起一抹冷笑，慕容轩，你果然还是被背叛了。
天道，不可测，也可测。
宫中的防卫宛若豆腐一般轻易被破开，苏墨的人冲入宫中，血，染红了殿前阶梯。
“皇上姐姐！”守在门外的秦云溪连忙回头，膝盖撞在门边却像是毫无痛觉一般，内心只有一个声音一定要保护好皇上姐姐。
房间内满地红色，苏墨怀中抱着昏迷的慕容轩，漠然越过秦云溪。
“殿下……皇上姐姐！”
为何女帝会昏迷，为何苏墨似乎与突兀闯进来的众人熟识，甚至为首是从。
身上染血的将士哗啦啦跪倒一片，如水般分开两边，秦云溪恐惧得睁大了双眼，颤抖着喊道，“为何这么对陛下！放开陛下！陛下你快醒醒！”
苏墨没有停下脚步，怀中的慕容轩也没有醒转的迹象，秦云溪想要追上，却被重重人群包围。
大婚当日，莫长风率领军队离开京城，太子太后已死，莫晋流放，控制女帝后，宫中再无一人能够主持大局。
皇城禁军尚未组建完成，人心离散，苏墨以女帝为要挟，堂皇离开慕容国境内，前往琅琊国，随之燃起边疆的是熊熊战火。
重重垂下金丝镶边的帷幕，隐隐约约垂落的轻纱之中一个少女恬静睡着，时辰一点一滴过去，最后睫毛颤动，缓缓睁开双眸。
“她醒了，快去通知殿下！”
一直在外面服侍的宫女惊呼道，便有几个人影匆匆离开。
“陛下。”熟悉的声音响起，青莲福身，但床上的慕容轩仍旧没有动静，似乎安静而茫然。
一直保持着恭敬的态度，青莲微微低着头，同样一动不动。
似乎已经过去很长的时间，才听闻慕容轩说道，“青莲，为何你会在这里。”
“回禀陛下，奴婢本是琅琊国人。”
没有再答话，慕容轩重新闭上了眼睛，门外脚步声由远及近，苏墨屏退左右，站在轻纱面前。
几日的昏迷之下，慕容轩身材单薄面容苍白，唇色同样浅得发白，虽然闭着眼睛，但苏墨知道她已经醒来，但既然她不愿意睁开眼睛，苏墨同样安静站在轻纱面前。
“苏墨！”最终慕容轩还是睁开了眼睛，双眸充满杀意，若不是仍旧被下药全身酸软无力，恐怕现在二人已经刀剑相向。
新进来的宫女微微福身，手中托着新熬好温度适中的粥，苏墨接过，屏退宫女。
腹中空荡荡，全身无力，慕容轩嘴角嘲讽的弧度却越发明显，“罹王殿下是怕我饿死了，就没有利用价值了是吗？”
只不过慕容轩知道这也是在嘲讽她自己，两世都栽在同样的情形之下，同样的付错了真心。
重生一世，原来她的人生还是一个笑话，想着想着就忍不住笑起来，气流涌过干涩的喉咙空余难听的换气声。
苏墨轻轻地揽起怀中人，将勺起的粥送到慕容轩的嘴里。
“放开我！”慕容轩一口咬住勺子，再狠狠地吐到一边，咣当一声掉在地上，且越发肆意嘲讽笑道，直到剧烈地咳嗽起来，像是要将肺腑中所有的气流全部咳嗽出来。
苏墨单手扶起脸，含住不断咳嗽而颤抖的双唇，直吻到慕容轩气息不稳。
勉强抬手的手难以撼动半分，只能够轻飘飘地搭在肩膀上，这倒看上去近乎一个拥抱，而非是推拒。
沁凉的双唇，属于慕容轩独特的暗香，像清茶一样醉人心，苏墨觉得自己止不住想要更多，直到慕容轩的双手再无人推拒垂下，才有退出之意。
褪去了原本的狰狞，慕容轩面容上染上一层绯红的薄雾，苏墨想要退出时，慕容轩狠狠地咬了一口舌头。
血腥味在口中蔓延，苏墨推开慕容轩，擦过嘴角溢出的血丝。
慕容轩紧紧咬住下唇，双唇同样有着刺目的血红，不知道是苏墨的还是她自己又咬破自己的。
明明只需要顺从就好了，现在被囚禁失去自由却还像是一只野生的困兽，但方才的温度，却依旧让人贪恋，
骨节分明的手指擦拭过慕容轩唇边的血迹，苏墨含住一口粥，搂过慕容轩，撬开唇齿纠缠其中。
不该是这样的，慕容轩在睁开眼睛之前曾经设想过无数种可能，二人清醒着再次见面应当是仇人一般横眉冷对，却没想过苏墨还在维护虚伪的温情。
但所有的温情都已经埋葬在慕容国的皇宫之中了，剩下的只是虚假的记忆虚假的面具，这般想着慕容轩又再次狠狠咬下。
两人口中血腥味浓厚得几乎让人窒息，但苏墨仍旧没有放手也没有退出的打算，像是没有痛觉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