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霓凰郡主这么一搅和，慕容轩倒是可以提前离开席位，今日盛宴的主角注定是苏墨，有太后在坐镇，注定不会惹出太大事端。
屏退所有想要跟上来的侍从，慕容轩独自一人游走在深夜枯寂的皇宫之中，像是一只归来的鬼魂，追寻肉身的记忆。
这一世基本都在太后挟持下行走在寝宫，前殿，除了冷宫，其他地方根本没有时间踏足，所有的印象都来自前世，那个像是流水浮影梦一般的过去，像是泡沫般精致而易碎，带着残忍的美。
“柏轩，是你吗？”深处的黑暗中传来飘忽的呼唤，熟悉的身影自城墙高处跳跃而下，辰枫站定在慕容轩面前，发现就是要找的人，喜悦明显地浮现在脸上。
辰枫果然是宫外的，不属于深宫，他喜形于色，从不想要掩饰情绪，而深宫中人，总会不自觉地带上面具。
这个惊诧的笑容让慕容轩微微感受到人世的温暖，方才这里四座寂静，像是横死此处的鬼魂在她耳边低语，冰冷宛若深窟。
“是我。”慕容轩笑笑，她知道辰枫喜欢呆在高处，却没想到居然敢呆在高墙上，能够摔断一个人的肋骨的距离并不算什么，重要的是如果被巡视的守卫看见，二话不说就会被乱箭射死。
显然辰枫是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他略微低下头，但局促的语气却出卖了他此时波澜的情绪，“其实我是专门来找你的，”说出了这番话后辰枫明显松了口气，忍不住抱怨道，“皇宫太大了，你们平时真的不用带地图吗？”
“噗嗤。”慕容轩忍不住笑出声。
这让辰枫很是不满地撇嘴，“我不是路痴，但基本第一次来，不认识路也正常，”辰枫顿了顿，释然道，“不过还好，还是找到了。”
“有什么事吗？”慕容轩好奇追问，有什么事情重要到亲自冒着生命危险翻过重重宫墙来找自己。
“这个，给你，送……送的。”辰枫胡乱将手中的东西塞到慕容轩怀里，别扭地将头撇过一边。
入手分不清楚是什么东西，慕容轩借着月光才勉强看清楚，原来这是一个孔明灯，在一些重大节日总会有人点燃孔明灯，放手后它就会自动升上夜空，像是归去的星辰。
如果没有朦胧的夜色遮掩，慕容轩就会看见此时的辰枫满脸通红，神色紧张，许久都没有听见慕容轩说话，更是开始慌慌张张道，“这……这是孔明灯，我今日逛京城时候看到的，觉得挺新奇的想着你可能和我一样都没有玩过，所以就想送你一只，你不要的话，就……就还给我！”
转身伸手一捞，却捞了个空，辰枫将头转过来，发现慕容轩双眸映着如水的月光，亮晶晶的，“谢谢。”
不知道为何，辰枫下意识地撇向一边，故作无所谓道，“随便买的，不要太感动了。”
少女如玉般冰凉的手贴上辰枫的脸庞，这让他的双颊持续升温，“嗯……真热，”慕容轩强行将辰枫的脸掰过来，笑意盈盈，“你说句真话会死吗？”
慕容轩感觉到掌心越发升腾的温度，在辰枫热得爆体而亡前适时抽回了手。
许久才能够平复紊乱的气息，辰枫忽然神色认真起来，“柏轩，可以现在就放吗？我看过画中的孔明灯，真的很美。”
“或许吧，”慕容轩看着手中的孔明灯，想象里面点燃后裹挟一豆灯火升空，“但宫里不准放孔明灯。”
说罢慕容轩惋惜地叹了一口气，辰枫也是失望地叹气，“好可惜。”
“等等，”辰枫像是突然惊醒一般，“柏轩你不是皇帝吗？整个皇宫谁敢管你？”
“原来你也知道我是皇帝哦！”慕容轩好笑说道，“所以你对我态度好点！”
辰枫轻声嘟囔，“给你送孔明灯还不好吗？我都没舍得自己放一个，柏轩你要和我出去玩一趟吗？”
慕容轩却是微笑摇摇头，“我想，可未必能够出去。”
辰枫惊愕，疑惑道，“你是皇帝，出宫谁敢拦你。”
走上一处高地，慕容轩和辰枫恰好能够看到绵延不断的宫墙，这些深红宫墙就如同一道道牢笼的铁栏，将整个皇宫围得滴水不漏，慕容轩目光迷离而遥远，“你是不是觉得，是这些宫墙，那些禁军守卫，拦住我的去路。”
“难道不是吗？”
慕容轩迷离地笑笑，“权位越高的人，出入皇宫越自由，但这些人是走不远的，他们的权势，他们的地位，都比宫墙更加牢靠，不管走出多远，都要回来，这样还不如，少一点对宫外的念想。”
又是许久的寂静，身边的慕容轩久久没有说话，夜色变得安详而凝固，慕容轩飘忽的声音在身边响起，“真的……谢谢你，这是我收到的第一个孔明灯。”
辰枫身体一僵，猜测和亲耳验证是有很大区别的，慕容轩的这句话，让他落荒而逃，却又折了回来踌躇道，“我会再来。”
这次辰枫的身影，是真真切切隐藏在浓重的夜色之中逐渐远离，不用看见也知道辰枫一定是从来时的路直接翻越宫墙离开。
其实有辰枫这样一个不顾她身份的朋友慕容轩还觉得挺轻松的，可能是因为辰枫从来不必花太多心思猜他的想法。
宫墙上一阵声响，原本想要离开的慕容轩无奈回头说道，“你怎么还没有走？”
所在对上一双玩味的黑色双瞳后，刹那闭上了嘴。
“我为什么要走？”苏墨挑眉。
方才还以为是辰枫未离开，原来是认错人了，慕容轩摆摆手，神色镇定，“刚刚都听到了？”
没有回答，慕容轩已知道答案，心中凛然，苏墨在此这么久，不论是自己，还是辰枫，都无从察觉。
清雅如水般的月光薄薄地踱在苏墨璞玉般的脸上，眉眼也如这月色一般，淡淡地，却是清雅如莲，看着慕容轩手中简单却不失精致的孔明灯，出尘的眉眼紧了紧，“陛下想出宫？”
电光火石之间慕容轩已觉手腕被握住，感受到慕容轩的挣扎，苏墨松了松，却不放手，一直牵着慕容轩径直走出宫门。
一个是虽无实权但确确实实是慕容国的女帝慕容轩，一个是琅琊国罹王使者苏墨，守住宫门的禁军直接放行，派人禀报太后的同时也是客客气气地送行。
“咳，我自己会走路，可否先行放手。”慕容轩尴尬道，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竟看见苏墨脸庞似是一红，倏忽放开了手。
刹那苏墨却又是老成道道，似笑非笑，“苏墨认为陛下所言太过消极，所谓人掌权势，而不是权势缚人。”
见鬼的脸红，慕容轩嘴角抽搐，觉得一定是看错了罢，深夜出宫，竟就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想法，为此竟可以算得上是大逆不道地直接拉上皇帝出宫，这位琅琊国罹王，说是少年心性也太过偏颇。
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京城最繁华的街市，哪怕是深夜，这里也有彻夜不眠的迷离灯火，低沉婉转的萎靡之乐，整整一排，都是整夜营业的青楼。
浓妆艳抹的女子再门口乖巧向每个进来的客人问好，有眉眼青涩的少女也有风韵犹存的妇人，隐约可以窥见年轻时的风姿卓约。
此时酒楼已然关门，既然已经出来了，不去吃上一顿，甚为可惜，虽身为女子，但慕容轩大有一副去青楼解决果腹的冲动。
苏墨皱眉，如果说自己的行为有失大国使者风范，那么堂堂一国之君身为女子却想要进青楼，若是让史官得知，恐怕会成千古美谈，或者说是千古笑谈。
苏墨皱眉，拦住就要往里踏入的慕容轩，“这不妥。”
“有何不妥？”慕容轩看了看齐聚门口的青楼女子远远望来的暧昧目光，在看看自己身上的女子装束，兀自看似了然的点头，“的确有所不妥，应该换成男装，不过现在也无人认出我们的身份，也就不必顾虑太多。”
说话间又接近了几步，脂粉扑鼻的女子扑来，绽放如花般娇媚的笑，簇拥着苏墨和慕容轩两人，极尽劝说道，“这位公子，姑娘，不妨进来一座，有美酒佳肴相待，不叫佳人也无妨。”
“这自然最好不过。”慕容轩笑笑，回头看苏墨，却发现他站在三步之外，面若寒霜，推开莺莺燕燕，将慕容轩从花丛中拖出来。
看这反应，不会还没有来过青楼罢，慕容轩在后面举袖，拼命忍住笑，来到一处苏墨猛然停下，一不留意便撞向后背，轻揉额头的时候发现苏墨虽只比她年长几岁，但身高确确实实高处了一个头。
“很痛吗？”苏墨伸出纤长白皙的手指，覆上慕容轩的额头，撩拨起几丝发丝，露出光洁的额头，慕容轩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笑笑，“无妨。”
却不曾躲过苏墨双臂，轻轻柔柔地搂在怀中，宽大的袍袖如厚重的双翅，遮挡深夜微凉的风，“你是女子，我不想你去那里。”
慕容轩本想说本人都不担忧，为何你却如此在意，出口却成了闷闷的一个“嗯”字，应允了这略微霸道不容抗拒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