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附和，如果话语对远方的故人也有杀伤力，恐怕苏墨已经在群臣的口诛笔伐之中，死无全尸。
“但不按朕所说的一般的话，太后还有其他多余的兵力吗？”慕容轩反问。
“微臣认为，东，南两处边防的兵力，值得冒险一试。”
太后斟酌衡量一番，“确实可以冒险一试。”
“既为冒险至极的做法，那么朕请问太后，请问诸位，如果其他国家趁虚而入，慕容国至少两方受敌，下场会是如何？”
群臣沉默，慕容轩补充，“后果自然是不堪设想，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天，慕容国也就离亡国不远了。”
太后阴翳地看了一眼慕容轩，“皇上可知自己在说什么混账话？”
“朕只是在陈述事实。”慕容轩淡淡回应，“护佑慕容国百年的，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国运昌隆，是众多镇守边疆的将士。”
群臣哑然。
“所以皇上还是坚持等罹王的军队出现？”太后说道。
“是。”
“臣斗胆，皇上凭什么相信一个琅琊国的王爷，目前为止毫无音讯，臣以为罹王殿下已经叛变慕容国，等镇压大泽国之后，还要向琅琊国讨个说法！”
“对，琅琊国的罹王王爷欺人太甚，白白辜负了太后的期许，如果……”
“如果那支军队能够如约赶到南巍城，没准南巍城还可以撑上一段时间，为太后娘娘调兵遣将争取更多的时间。”
“等援军到达，清河城，南巍城怎么可能会败，将蛮夷赶回去也未必不行。”
细碎杂乱的低语不断响起，众多的质疑声中，慕容轩不为所动，“朕已经猜到罹王想要做的事情，如果罹王真想叛变吾国，也不会做出这么表面轻浮的事情。”
“皇上所言何意？”太后思索，“皇上的意思是，只是猜测而已，所以皇上又准备用什么来说服哀家同皇上乃至整个慕容国一起冒险？”
“不需要说服，”慕容轩侧头，看向殿堂门外，目光悠远，“现在还不是最后的存亡时刻，反正都是冒险，在抽调东边南边兵防时不如和朕赌一把，成与败，只需要三天，就可以传回京城，三天之内，就算大泽过得了平阳关，也还有其他城池拖住脚步，若真的到了此等地步，太后再下令也不迟。”
太后目光刺探地打量慕容轩，犹豫不定。
“如果罹王没有俘虏大泽几十万士兵，朕以后不会再过问军务一句。”
群臣哗然，不是击退大泽军队，竟是直接俘虏，如果不是因为慕容轩只会纸上谈兵，那就是真真切切地疯了。
就算是抽调其他边防兵力，所做的也只能是击退罢了，怎么可能杀死，甚至是俘虏。
太后也注意到慕容轩的阙词，“皇上果真要和哀家赌这一把？”
“是，”慕容轩轻声说道，目光飘渺，“以江山为赌，以朕不再插手军务为筹码，这般豪赌，太后愿意接吗？”
从此不再过问军务，傀儡皇帝的名头，就真的是落实到实处了，但慕容轩并无太大情绪波动。
“好。”太后拂袖而去，群臣渐次退下，慕容轩手中的茶凉了，才缓缓起身。
大殿门外立着一个人影，背后是被宫墙切割的无边无际地湛蓝天空，嵌在其中就如同只是一个小小的黑点。
慕容轩静静地看着大殿门外，又像是在看着那个黑点逐渐临近放大，直到显现出窈窕修长的宫女身影，青莲眉目柔顺地等待在门外。
“陛下……茶凉了，需要奴婢换一杯吗？”
留守殿内的宫女怯怯地问道，她不明白为什么陛下在众人离开之后还留在这里，什么也不做，看上去就像是在看着远方发呆。
声音将慕容轩的注意力拉了回来，女帝收剑放空的神色，推出手中茶杯，低语，“不必了。”
然后踏步离开殿门门口，率先走向明黄的步撵，在宫殿门口于步撵之间，慕容轩走得很慢，身后仅跟着一人。
就像是落魄的帝王，皇室的尊严让慕容轩昂首挺胸，但身后仅仅跟着她最后的奴婢，最后的属下。
身后的人亦步亦趋，慕容轩突兀停住，一直跟随的宫女也及时停了下来，恭顺低头。
这让慕容轩想起前世，可前世城破之后，她只有一人步行在这堂皇宫殿之中。
“青莲。”
慕容轩低缓沉声说道，这是一个故人的名字。
身后的宫女作福，“回陛下，奴婢在。”
“青莲，你叫什么名字？”
青莲再次福身，“回陛下，奴婢的名字就是青莲。”
“朕说的是你入宫之前的名字。”慕容轩目光眺望着远方，却是对着身后的人儿说话。
“奴婢自入宫就是陛下的人，掌管的嬷嬷赐名青莲，那么青莲就是青莲，以前的名字已经不重要了。”
“是么？”慕容轩顿了顿，“可是朕还记得，是很动听的名字。”
青莲身体一僵，停滞在原地，甚至不知道陛下何时已经离去。
相对于慕容轩一副知道她名字的模样，青莲更为不解的是，陛下与她谈话的语气，就如同是……故人一般！
此时身在步撵之上的慕容轩，目光掠过一束束宫墙，回去寝宫时却发现青莲早已恭候在门前。
应该是抄了近路小跑回来，慕容轩踏过宫门，并没有多问，从里间出来，已然换上了略显普通的罗裙，轻快掠过青莲身边时，低声留下一句话。
低着头的青莲直到慕容轩已然走出十步之外，才反应过来，方才女帝所说的好像是。
“随朕出宫一趟。”
青莲遥遥福身，再匆匆小跑跟上，慕容轩故意大踏步行走，一直到了宫门才放慢脚步，余光瞥见青莲疲惫苍白的脸色。
和前世一样，青莲并不会武功，命运的轨迹，变与不变，福兮祸兮。
京城仍旧繁华无双，青莲随着慕容轩，一同走进了酒楼，坐在人多嘴杂的地方，最是能够听到目前平民的心声。
“嘿，你们听说了吗？清河城又破了，”众多桌椅中间，有人微醺带着酒气，摇摇晃晃站在中间，粗声粗气说道，“要我说这蛮夷变得还真厉害，听说前几年还给我们纳贡，这不，都快打到京城了！”
慕容轩倒茶的动作顿了顿，青莲趁机拿过另外一个茶壶，抢先给慕容轩倒上，茶到七分而不满。
“兄弟，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才听说南巍城破没多久呢，怎么可能这么又破一城。”有人不屑道。
醉酒的汉子气恼地看向此人，“爱信不信，等打到京城，就迟了！”
“让让，都让让！”
围观的人群之中冲出城中的兵吏，迅速隔开人群将醉酒说胡话的人团团围住。
“军爷？”醉酒的男人眯起了眼睛才看清楚眼前的人，吓得酒醒，瑟缩了一步，赔笑道，“各位军爷这是？其中应该是有什么误会。”
“带回去。”为首的人不为所动，漠然下令。
“军爷饶命，小的什么都没有干啊！”
很快他就说不出任何的话语，嘴巴被粗粝的手掌捂住，直接拖出酒楼。
等到军队离开，聚在酒楼的客人还是噤若寒蝉，许久之后，才有极低的议论声起。
“小二，结账。”慕容轩仰头喊道。
不用听清楚也知道，就这么一闹，先前不信的京城百姓，也信了三分，再一传十十传百，不用明日，整个京城就知道了清河城破的消息。
慕容轩起身，青莲在背后沉默跟随，街道上面叫卖声不断，看上去仍旧繁华无比。
真不知道，这样的繁华还能够维持多久，慕容轩在心中默念。
清河城破，又将会是投入水中的一块巨石，就算京城这块地方的水再深，也足够激起大泽国敌帅想要的涟漪了。
略微分神时，慕容轩发现不知道何时，一架马车横冲直撞而来，青莲惊呼，冲上来想要推开慕容轩，电闪火石之间慕容轩却是顺势推开青莲，直挺挺地冲向马车。
骏马嘶鸣，但脚步丝毫不停，马夫勒缰绳，也已经来不及了，如果慕容轩没有冲向马车还有一线生机。
只可惜现在，在场的一些京城百姓已经不忍地闭上了眼睛。
他们并不明白为何这个女子要去送死，也许是吓坏了。
慕容轩冲向马车方向之后迅速弯腰抱起地上的小女孩，顺势跌倒在地翻滚到一边，恰恰躲开了高高扬起的马蹄，踏落的马蹄就停在慕容轩脸上一尺多的地方。
“大胆！竟然敢惊扰大人的车驾！”车夫甩落一鞭，往慕容轩身上招呼。
结果慕容轩身形看上去似乎一闪，鞭子落空，打在地上，反弹而起。
车夫恼怒，接连甩落几鞭，发现都落在空出，嘴里嘟囔着邪门了，连个小娘们都打不中。
落鞭的时候慕容轩还旁若无人地柔声问道，“你没事吧？”
小女孩怯怯地摇头。
车夫眼见慕容轩没有理会他的意思，收起鞭子，居高临下厉声呵斥，“听到没有？！惊扰了大人的座驾，立刻跪下磕头认罪，不然就拿你的命来赔吧！”
坏里的小女孩小脸皱成一团，怯怯地看了一眼马夫，膝盖一软，就要跪下。
慕容轩却是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臂，缓缓摇头，“错不在你，要跪，也是他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