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策嘴角扯出一丝弧度，“看来果然瞒不住慕容国的皇帝。”
吕蒙梁不屑道，“我在书上看到过，以前只有一统九州的奕朝的皇帝可以称作皇帝，其他众多属国只能够称王，现在真是什么国都可以称帝了。”
“自从琅琊国国主逼奕朝末代帝君奕献帝退位后，众多属国不服琅琊国的统治纷纷称帝后，这九州大陆就向来都是只要是一个独立的国家就可以称帝，你们大泽国只不过是盘踞小小的九州一角不也自称皇帝吗？”
吕蒙梁低低地骂了一声浑话。
“朕很好奇，你们究竟是如何直接绕过众多防守的城池直攻京城。”慕容轩神色凝重。
“陛下觉得能问出什么吗？”
吕蒙梁嘲讽大笑，“慕容国的皇帝也太小看我们了。”
“你们的兵，还在朕的手里。”慕容轩缓缓说道。
“为国捐躯是他们的荣耀。”萧云策不为所动。
慕容轩翻转火中的铁烙，迸溅出点点火星，吕蒙梁不屑地冷哼一声，轻蔑地看着慕容轩手中的铁烙，丝毫没有畏惧之心。
慕容轩将铁烙举在面前，出乎意料的竟然没有打算用来严刑逼供，而是直接投入水中，铁烙入水发出滋滋的声音，最终慢慢归于平静。
萧云策和吕蒙梁果然如所料般棘手，这样征战多年沙场的统帅什么刀枪没有受过，所谓的酷刑也摧毁不了他们的意志，慕容轩随手将铁钳放在一边，“朕知道这些酷刑对你们没用。”
“知道就好。”吕蒙梁讥讽说道，萧云策脸色漠然，平静看向慕容轩。
对于吕蒙梁的讥讽慕容轩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一般，只是目光投向萧云策，幽幽说道，“或许你们的兵会告诉朕路线。”
“你！”吕蒙梁变色。
酷刑对于他们两个的确没有多大的作用，但是对于普通的士兵就不一定了，巨大的痛楚足够让一个普通的兵意志崩溃。
萧云策脸色平静，“他们只是听从我的命令，除了我和蒙梁，那些兵未必知道自己走的是什么路。”
“其实你们不说，朕也能猜到，”慕容轩重新拿起铁钳，却不是用来钳起烧红的铁烙，而是在地上比划，“慕容国东临一个属国，这是慕容国的开国皇帝为奖赏随马征战的最得力部下赏赐的封国，并不直隶慕容国，如果借道而过，再翻越东边的一座大山，一座看似无从逾越的大山，就可以直达京城城外千余里，再顺着河流而下，朕说得对吗？萧将军。”
吕蒙梁这下子是真正的变色了，脸色惊愕地看着慕容轩，“你是怎么知道的？”
随即反应过来，拙劣地补救说，“慕容国的皇帝，你还是猜错了。”
慕容轩只是定定地看着萧云策，“朕说得对吗？萧将军。”
萧云策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你早就猜到了，只是想从我这里验证而已。”
慕容轩没有否认，原本凌乱的思绪渐渐清晰。
“不得不说，你们大泽国此次的进攻是真的就如同利剑一般，直刺中了慕容国的心脏，如果你们的兵力能够再多些，没准皇宫会真的沦陷。”
萧云策却是摇摇头，“兵力不能再多了，翻越那座山已经是极限，如果想要带着大部队，还是得从平阳关切入。”
“也是，萧将军的目的本该可以率领这数千兵力回大泽国，却在明知不可能攻下皇城的情况下硬是带兵前来，恐怕所图从来都不是慕容国的皇位，”慕容轩随手将铁钳扔回原地，“而又凑巧在国公府被捕，萧将军不会告诉朕这是凑巧吧？”
萧云策不语，吕蒙梁却如遭重击，“什……什么？如果不是为了攻打皇宫，以此来牵制清河城的困局，那那些为此死去的兄弟又是为了什么！”
慕容轩顿了顿，略微意外，原来萧云策并没有告诉吕蒙梁实情，不过也难怪，萧云策这番目的，说出去又怎么服众，“这恐怕你得亲自问萧将军了。”
“我现在已经不是萧将军了，在我兵败的那一刻就已经不配将军之名，陛下叫我萧云策便可，”萧云策继续说道，“我能和陛下单独谈谈吗？”
吕蒙梁看见萧云策避而不答，脸色从不可置信的震惊，缓缓变成愕然，最终收敛住所有的神色，若是放在平时或者其他人，此时他就会直接狂躁拔刀，但那是萧云策……
吕蒙梁低下了头，“虽然将军不说，但属下相信将军一定是有苦衷的。”
在慕容轩吩咐人将吕蒙梁带出去的时候，萧云策却是低声回应道，“让你失望了。”
吕蒙梁行走的身躯一震。
此时牢房只剩下女帝和萧云策二人了，牢房木门被虚掩起来，萧云策看向牢房里唯一的一处亮光，那是从小得可见的小窗照射进来的，“是霓凰公主告诉陛下的吗？”
慕容轩顺着他的目光，看到的这一抹亮光，的确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面显得动人又明亮，“不，霓凰公主没有告诉朕，她只提到过萧郎二字，而你又刚好姓萧。”
“她……还在吗？”萧云策低声问道。
“你来迟了，霓凰公主已经出嫁，以慕容国现在的地位，她在琅琊国至少是个贵妃。”
萧云策挪开看向亮光的双眼，“她不看重这些东西。”
“但她从小就有这样的地位，看似有些人天生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拥有常人不可得的荣华富贵，但其实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得到的东西付出代价。”慕容轩也不再看向那抹亮光，已经习惯了黑暗的双眼会略有不适。
“如果是陛下，会怎么样？”
慕容轩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如果是朕，也一样。”
“可陛下不是，陛下是慕容国的帝君，霓凰公主只是一个和亲的工具。”萧云策声音带上一丝阴冷。
慕容轩却是轻声笑了一下，这一声笑声在牢房里面回荡，“如果朕还有皇兄皇弟的话，嫁出去的就会是朕。”
萧云策哑然。
慕容轩继续道，“能够真正掌控命运的人，从来都只有这九州大陆最高权势的一人。”
“陛下身为九五至尊，是否已完全掌握自己的命运？”
“如你所见，朕只是一个傀儡帝君。”
“但我看来，慕容国的太后，也未必能够执掌命运，陛下所说的权势，恐怕本来就是一种束缚，既是束缚，又何来自由，”萧云策漫不经心地笑笑，“而且无论是陛下，还是太后，谁又有资格选择出生的身份，荣华富贵，也无人问过初生的婴儿问他要不要。”
慕容轩陷入沉思，直到在门外等候已久早已是不耐烦的昭武将军不请自来时才惊醒，声音带上一丝冰冷，“朕不是说过让你在外等候吗？”
“皇上久在里面未有动静，末将只是怕出了意外进来看看而已，现在时辰也不早了，陛下请回吧，剩下的就交给下官。”
昭武将军作为太后身边的红人，怪不得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又手握禁军兵权，心中更是看不起慕容轩这个傀儡帝王，慕容轩清楚其中缘由，不动声色隐忍道，“不用麻烦昭武将军了，该问的，朕已经问到了，朕会亲自禀报太后，剩下的就由昭武将军为萧云策和吕蒙梁松绑，切不可动用私刑。”
叶无陌双眉皱起，“此事就不用皇上操心了，下官自会处理。”
“等罹王降服大泽数万士兵后，慕容国将会与大泽国展开谈判，相信到时候无论是朕还是太后，都会想要看到一个完好的活着的萧云策。”
叶无陌脸色阴晴不定间，慕容轩已经出了牢房，重新将脚步放在地面而非是地下的天牢时，眼前突兀而来的明亮让慕容轩伸出袖子遮挡的同时微微眯起眼睛，一个低低的阴影掠过，稍微抬起头可以看到一只白色的信鸽从低空掠过，脚上缠着的是金色的丝线，方向正是太后的寝宫。
“又有新消息么？”慕容轩神差鬼使地动用了一个特殊的手势，果真那只信鸽乖巧地向慕容轩飞来，双爪攀附在慕容轩的肩膀，爪子上挪一些就是用金色丝线绑住的信纸，这是苏墨所送的信。
虽然很想取下一看究竟，但仔细看卷纸外写着小小的几个字。
太后亲启。
如果慕容轩取下查看，未必能够恢复原样，这种纸用的是特殊的树木所制，打开后就会失去原本的卷曲而变得挺直脆弱。
女帝伸出手驱赶信鸽，望着白色的信鸽逐渐远去，没入重重宫墙之后，呆立了一会儿，才在宫女的低声呼唤中，走上步撵离开。
身后天牢里叶无陌手持长鞭，鞭上已经浸泡过辣椒和盐水，用力鞭打在身体上会使人皮开肉绽的同时加剧百倍痛苦。
“可恶，竟然用计让本将军扑了个空，大泽国的蛮夷都是这么狡猾。”
先前萧云策声东击西，让叶无陌误以为大泽的主力在南城门，调派几乎所有皇城禁军想要将其一举歼灭的时候却发现扑了空，其中怨恨绝对不会是慕容轩三言两语就能够化解的。
萧云策不冷不热地看了一眼，便挪开视线，这让叶无陌更为恼怒，扬起长鞭就要落下。
女帝的话语却如鬼魅一般升起，叶无陌反应过来的时候，震惊地发现自己竟然下意识地收回了长鞭。
再挥鞭已然是兴致缺缺，叶无陌于是匆匆离开了天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