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轩步上石梯的时候特意看了一眼另一边的石门，“将秦氏姐妹送至皇宫中，朕要去见莫长风。”
“陛下……莫长风并不在此，路途遥远，不如改日再行安排。”
慕容轩微微眯起眼睛，闪过一丝锋刃，“改日？”
“是。”
慕容轩冷笑道，“改日的话，恐怕朕看到的未必是活人，你们到底在密谋什么。”
袖中雨煌刀如风般掠出，架在影卫的颈脖旁边，一个是因为距离太近无从反应，也是因为影卫没有料到慕容轩会怒极出手。
“陛下……”
“再说一遍，带朕去见莫长风！”
雨煌刀的寒芒让皮肤下意识地泛起点点战栗，影卫应声道，“是。”
石门起落，原来在更加深的地下室，重重阶梯之下，浓厚的血腥味宛若凝成实质，令人作呕，难以想象下面到底流了多少血。
慕容轩猛然松开影卫，匆忙顺着石梯而下，越接近地下，就听闻兵器的铿锵之声，一具尸体横贯在石梯的尽头，慕容轩跨步而入时看见一群少年手持短刃杀作一团。
不，是在围攻什么东西，或许是一个人，但重叠的人影遮挡住慕容轩的视线，哪怕她抽出雨煌刀狠狠滑过墙壁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音也无人理会，甚至一个目光也未曾回头。
就如同一群毫无思想的杀伐机器，但却又不停响起惨叫声和嘶吼声，慕容轩环视一圈，并没有找到莫长风，暗道是不是影卫在耍自己，目光回头却发现石室已经重新关闭，最后落下的时候隐约可以看见影卫的脚。
慕容轩心一沉，想要推开石门，但毫无作用，摸索墙壁，也没有能够找到打开石门的机关，看来这个石门只能够单向打开。
现在就如同身处一个囚笼，四面的墙壁和坚厚的土层构成最坚固的囚室，慕容轩握紧手中的雨煌刀，抬头向上看去，发现上面竟然是一个向外延伸的看台，甚至隐约可以看见石头做成的座椅，底下的一切可以尽收眼底。
竟然还真的有一个人悠闲踏步而入，慕容轩危险地眯起眼睛，借着一瞬间掠过的幽暗光线，看清楚了来人的脸。
“叶无陌！”慕容轩脸色难看，“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不是陛下的意思吗？要进这石室体验一下猛兽的争斗，”叶无陌从影卫手中接过茶杯，悠然抿了一口，“对了陛下，只要进了这石室，里面的人就只能出来一个，不过陛下是后来进去的，也就不用计算在内，”叶无陌突兀拉长声音，“不过——如果误伤了陛下的话，臣恐怕也是无能为力。”
慕容轩目光冰冷，“昭武将军好雅兴。”
“过奖，过奖，”叶无陌笑笑，“所以陛下还请在臣面前好好表现，不要让臣失望啊。”
“朕死了，你在太后那边会很难过。”慕容轩用叶无陌最大的倚仗威胁道，却不曾想到叶无陌不在意地笑笑，目光却是寒冷阴森，“皇上什么的，太后再找一个就是，真的想要有慕容皇室血统的皇族，也未必不能找到。”
慕容轩握住雨煌刀的手青筋突起，看来太后对这位昭武将军甚至是宠爱过头，竟给了他一种凌驾于帝王之上的错觉。
看来，得先解决眼前的阻碍，慕容轩隐匿声音挪到角落，在这里刚好能够阻挡住叶无陌的视线，慕容轩一直紧绷的身体才稍微放松，她厌恶这种被当做玩物而赏玩的目光。
现在并没有人找上慕容轩，所以她有时间能够在角落里面休整，但仍然不敢掉以轻心，握住雨煌刀的手始终没有松开，如果有人真的想要过来，那么慕容轩会第一时间弹跳而起用雨煌刀划伤来者甚至捅入他的心脏。
一直都没有人，这群少年非常默契地攻击包围住的人，慕容轩再次环视一圈，确定没有看见熟悉的身影，那么只剩下最里面被围攻的可怜人。
心一沉，有什么锁链隐隐约约在心中成型，向某一个想法指引而去，又突然粉碎成泥沙，慕容轩握紧雨煌刀，不再等待在角落，主动冲向人群。
仍在品茶的叶无陌愕然挑眉，嘲讽道，“迫不及待送死吗？有趣，真是有趣。”
轻声细语的冷嘲热讽并没有传到慕容轩的耳中，她的眼前只剩下重重叠叠的人群，都是一些手持短刃的少年，冰冷的刃光偶尔映亮他们的脸庞，脸上是多日不见阳光的苍白，这是一群终年秘密在地下训练的少年，是影卫训练真正的苗子，绝非上一阶梯的流于表面的苗子所能及。
一靠近人群之中慕容轩刚开始并没有受到太大的阻力，所有人都在拼命地涌向里面，仿佛一群渴血的尸鬼，拼命想要争抢食物。
但越到里面，身边的短刃同时也在冷不丁地捅向慕容轩，在众多精英少年的围困之中，慕容轩神色越发凝重，手中雨煌刀如光飞掠。
她看到了，最里面半跪着一个人，染血的白袍凌乱的长发，还有手中不停挥舞的长剑，随着众多少年的涌去，身上越来越多细细密密的伤口，出剑的速度也越来越慢，如此庞大的出血量足以让一个人晕死过去，但莫长风虽然半跪着，却凛然如凛然如铜墙铁壁。
慕容轩回旋一踢，借力直接冲向莫长风，铿锵一声雨煌刀与莫长风的长剑相接，慕容轩吼声，“莫长风！”
不敢想象，如果她来晚几步，或许看到的只会是莫长风的尸体，慕容轩化拳为掌劈向莫长风的手腕，一瞬间交接雨煌刀和长剑，将短刃一般的雨煌刀交给莫长风，慕容轩也是手持长剑横扫过众人。
慕容轩自然清楚这是选拔影卫的一种最为残忍的方法，让众多苗子自相残杀，决胜出最为强大的一个，只有踏着训练相处多日的同伴的尸体，才能够看见外面的光明。
而现在，慕容轩觉得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些少年的首要任务是杀死莫长风，最后走出去的一人，只能够是他们或者莫长风一人，从一开始莫长风就站在与众人对立的局面，所以这些少年苗子才会一齐涌向莫长风，欲杀之而后快。
慕容轩突然从人群之中冲出拦在莫长风的面前，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多少年齐齐后退一步，无数短刃对着慕容轩和莫长风，这一刻起慕容轩将不会再是他们的同伴之一，而是这里唯二的敌人。
没有惊天动地的嘶吼，这些少年手持短刃重新冲上来的时候寂静无声，甚至脚步声再轻微无比，但重重叠叠的刀刃锋芒甚至映亮了慕容轩的脸，她的眼睛被白光所笼罩，这似乎是通向某一处的一个点，再睁眼时眼前却是嘶吼声震天，极致的白后是深沉的夜，城墙墙头点燃烽火，浓厚的狼烟升腾而起，整个皇城行兵整齐的脚步声，惨叫声，宫殿被燃烧后不堪重负地倒塌声，如一堵墙拦住了慕容轩，清晰如就在眼前的记忆是最深处的梦魇如影随形。
交织的盔甲举起的兵器，大红嫁衣华艳宫妆孤立无援的自己，在重重叠叠的叛军之中手持长剑，被背叛的恨意和杀意，血染红了慕容轩的眼眶，世界通红一遍。
杀出去。
杀！
慕容轩面色狰狞，不再顾忌，手中长剑剑影交织，一旦触碰到敌人的身上，就是深深刺入心脏。
唯有用鲜血，才能洗刷背叛，也唯有用鲜血，才能背负起仇恨。
叶无陌猛然站了起来，“竟然真的突破了重围！”
沉默多时的影卫看了一眼目前的局势，“但陛下也坚持不住了。”
叶无陌皱眉，短暂思索之后还是不甘心地道，“还是救下她吧，给她点教训就够了，太后那边的确难办。”
“是，”影卫突然顿住了脚步，“好像不需要了。”
在众多泛寒的刀刃反光之中，一点寒芒迅速扩大至密密麻麻的刀光剑影，慕容轩面色狰狞，手起刀落，每一剑狠狠送进每一个少年的心脏，跌倒在她面前的尸体越来越多，流淌的血已然染红她的软鞋，但杀伐还未停止，更多的少年涌去，也有更多的尸体倒下，此时的慕容轩仿若失去了所有的机智和冷静，那双血红的双眸泛着让人心颤的恨意。
其实慕容轩此时是看不到眼前的这些少年苗子的，她的眼前只有宫变之夜交织的红色盔甲，眼中燃烧着火焰。
恨不得将整个世界燃烧殆尽，将整个黑夜映亮，灭世的火光冲天而起，是世上最美的盛景。
最后的一个少年倒在慕容轩的脚下，在断气的最后一刻终于将手中的断刃送进慕容轩的肩膀，剧烈而来的疼痛驱散了幻觉，仿若重新睁开眼睛一般，慕容轩看到的是满地的鲜血，和尸体。
“我……杀了所有人……”慕容轩嘴唇颤动，手中的长剑脱手哐当地掉落在地，对于慕容轩来说他们只是一群渴望光明的少年苗子，而她斩断了所有人的希望。
“怎么……回事……我……”慕容轩颤抖着举起双臂，看着翻开的掌心，上面染上了猩红的血，彰显着她所背负的恶。
再次想要抬起头看看周围的惨状，一只手掌却覆盖上来，莫长风声音虚弱却坚厚道，“不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