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泽的数万战俘目前还在清河城,准备如何处理?”苏墨提醒道。
数万的战俘,处理起来的确麻烦,背后还有大泽国的牵制,珠帘后的太后陷入沉思,杀与不杀。
“罹王殿下真是后生可畏啊,几乎兵不血刃就阻下蛮夷兵力,还未到弱冠之年就威名远播了。”
苏墨平静说道,“大人过奖了,本王虽赢得战事,也是用慕容国数十万人的血肉铺垫而成。”
“数……数十万?”有大臣惊呼出声。
“仅仅南巍城一城便损失数万士兵,更有数十万惨死屠刀之下,所以大人所说的兵不血刃,此言差矣,”苏墨脸上是隐忍的伤痛,为慕容国死去的同胞而悲伤,“如果本王没有统计错误,慕容国死去的人是大泽军队的数倍,其中绝大多数都是手无寸铁的平民。”
战争的冷酷在苏墨的缓缓叙述之中被摆在明面之上,不加粉饰,鲜血淋漓,尽管身处乱世之中,慕容国也多次有边境摩擦,但这座帝都,这座慕容国的中心繁盛之城,还是和平了太久了。
以至于在慕容轩在位的时日发生的一次叛乱,外敌的一次入侵,算在慕容轩无帝王之德才触怒上苍的头上的流言,逐渐在无光的阴影中流散,如果不是后来慕容轩及时散播宽厚仁慈的贤君之名,这些滋生的流言总会在黑暗之中越滚越大,最后覆盖皇城,传到全国各地。
所以这数万的大泽国战俘,每一个人身后都至少背负着好几人的性命,这种仇恨,不共戴天!
“臣请求处决这数万大泽国战俘以慰慕容国众多英灵!”
“臣附议!”
朝堂之中群臣仿若事先商量好了,膝盖同时弯曲跪在地面地上,头顶两侧的乌翼如蜂鸟般颤动,请旨声响彻大殿。
曾经流过的血,就应该用更多的血来偿还,更何况是被一个曾经丝毫不起眼的南夷之国挑衅威严。
慕容轩这里看不见隐在珠帘后的太后的神色,但想必也是被群臣义愤填膺的情绪所染,正在权衡得失做最后的决定。
似乎太后终于做出了最后的决定,隐隐约约可以看见珠帘后的身影站起,她的一令之下,可以让远在千里之外的清河城数万战俘血流成河,惨死异乡。
这种杀孽,就算是在现在的四分五裂的天下时势,也不多见,慕容国却在短短的几个月之中,经历过数次。
现在下一次的杀孽掌控在太后的手中,群臣屏住声息,整座空旷幽寂的大殿都在等待太后的命令。
“还要继续下去吗?无休止的战争。”慕容轩突然轻声说道。
这份音量很轻,只有两个人能够听到,太后回应,“陛下想要说什么?”
“慕容国用不轻易出战换来多年休养生息的积累,经历这几次战火,似乎已经被消磨了不少。”
“陛下准备放过大泽的军队?”太后的声音忽然抬高,这下整个大殿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朕没有想放过大泽的军队,而是已经疲惫了,现在的慕容国已经再也经历不起战火的折腾了。”
有大臣上奏,“启禀陛下,如果想要停止战争,就要有相应的实力,杀数万大泽的战俘,足以震慑诸国。”
“数十年过去,大泽的人口多了不少,这数万战俘对于他们来说,也不是全部的兵力。”慕容轩平静回应。
太后不悦,“皇上什么意思。”
“正如朕为慕容国死去的数十万亡灵的哀痛,为此对大泽的仇恨,但大泽的数万战俘同样也是人命,杀了这些战俘,他们可能会畏惧,也可能会不死不休。”
群臣议论的窃窃私语如同潮水般一阵又一阵,有人继续出来反驳,“如果就这么放走了大泽的战俘,臣不甘心。”
“朕也不甘心,慕容国的亡灵也不会甘心,”慕容轩继续说道,“战争,建立在仇恨和利益之上,而同样也可以用利益来化解仇恨。”
“与蛮夷之国有何利益可谈。”太后冷然开口。
慕容轩微微低头,双眸自然而然地半敛,“蛮夷之国也有蛮夷之国的用处,他们的一些特产是慕容国所需要的,同样慕容国众多的繁盛之物对于他们来说也是强烈的吸引。”
“互通贸易?”
“是,不仅贸易,朕还想要让大泽国没有继续攻打慕容国的理由,放走了这数万的战俘,慕容国就是仁义之国,从今往后无论什么理由,大泽国都会是背负骂名的一方。”慕容轩的声音不大,只是经过大殿的回荡环绕,颇有一种庄严肃穆之感,这也正是当初建造这座大殿想问达到的效果,王座之人的声音只需要很小,就能够让所有人足以听清。
其实没有多少人会真正想要打仗,特别是文官,他们只有在和平年代才有足够让人重视的地位,不然在纷争乱世的年代,始终会低武将一头。
所以慕容轩的目光环视了一圈林立其中的文官,知道他们互相低头议论的同时眼中已经有意动了。
但也有恨不得建功立业报效朝廷加官封爵的武将不甘心道,“难道皇上就这么容忍大泽国践踏过慕容国的国土然后安然离去吗?”
一直在人群中不动声色的苏墨踏出一步,朝堂上的群臣刹那收剑去所有的声音,目光汇聚在罹王的身上,他是这场战事最大的功臣,也最有资格提出如何处理大泽国战俘的建议。
“启禀陛下,太后,其实战俘未必要杀,坑杀战俘我们只能够得到一群滋润土地的尸体,但是如果能够让大泽国付出相应的利益代价,我们至少可以得到大泽国的数个边境城池。”
这些城池以及附近的一带,将会带来大量的劳役赋税,还有广阔湿润的土地,和优质的茶树,百越之地大泽国有着无穷无尽的密林,低缓起伏丘陵上生长的茶树是他们的一大财富。
就算提出让大泽国定期进贡,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不能够接受的要求,苏墨的这一番话下来,群臣动摇,太后则是意动了。
慕容轩突然起身,虽然隔着珠帘,但还是能够隐隐约约看见后面原本站立的太后坐下原处,缓步行至珠帘之后,慕容轩指尖触碰到微凉的悬挂的烫金珠宝,这是她第一次在朝堂之上直接掀开太后的珠帘,身体在进入的一瞬间掀起的珠帘又垂落而下,荡起一阵阵清澈悦耳的碰撞声,在空旷压抑的大殿之中宛若莺燕的婉啼,细嗅能听见风声。
公开在在朝堂之上掀开珠帘,这对于一个帝君来说是逾越了礼制,太后却并不在意,毕竟后宫女子不得干政也是古制流传而下的规矩,如果真要追究起来,她就是最大的失礼,朱唇轻启,太后随口问道,“皇上有什么事?”
“大泽并非如我们所想的那般只是一片遍布蚊虫瘴气的密林,数十年过去已经有了丰饶的物产,如果能够签订通商贸易协定,慕容国的国民就不必就算高价也难以购买其珍贵的樟茶。”
“慕容国也有其他的茶可以替代,”太后对樟茶显然是有印象的,这种茶品如果能够品尝上一次其醇香足以缭绕舌尖整整三天不消,就算是慕容国皇室也难以得到,但这还不够,“更何况慕容国地大物博,何须与大泽国互通。”
“真正的乱世……就要到来。”慕容轩微敛双眸,似乎在喃喃自语,却在出口的刹那,太后看见了尸山血海,流淌的鲜血足以撑起一只木舟在其中,如雨打的浮萍无力飘摇。
“哀家不会过早将慕容国卷进去。”太后意识到什么,出口似是解释,又像是庄严肃穆的承诺。
“可惜,很多时候战争就是一只猛兽,不是我们在驯服它,而是它在驱逐我们,如果慕容国和大泽国的憎恨一直延续,一有机会,大泽国首先进攻的就是慕容国!”慕容轩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没准大泽国对慕容国不死不休的宣战,就是点燃整个乱世的烽火。”
到时候,这乱世中一方安稳之地,就会被彻底打破,烽火燃遍慕容国的同时,也将带来举国的流离,饥饿,叛乱。
太后再看向慕容国的目光带上了一丝不明意味的探究,烈焰如火焰般的眉间朱砂越发清晰,在双目之间就如同鲜血一般红艳,慕容轩偏侧目光,不再直直对上这一抹朱砂,这般的华艳会让她升起一丝诡异的感觉,很不舒服。
“皇上是铁了心想要放过这数万战俘了吗?”太后打破了凝滞。
“不是放过,而是利益最大化,慰问死者,还不如让生者活的更好,不然他们的血为何而流。”女帝缓缓说道。
“好。”太后的面容变得诡异的平静,像是舒软了所有的皮肤,但慕容轩身体却崩得更紧,她看到了太后半合的双眸里不断闪烁,这是在进行剧烈的思考。
不能够再继续等待下去了,慕容轩在心里盘算着时间,放低了声音,“大泽国必定会派使者过来交涉,如果太后拿不定主意,不妨先等等大泽国的使者再做决定也不迟。”
太后伸手轻柔两侧穴位,有些疲惫说道,“的确应该先见见大泽国的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