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辰枫忧切看了一眼楼梯的方向,“楼下人声鼎沸,似乎是冲着你来的。”
“你不是说过你带来了好玩的东西么?”慕容轩不再看窗外,“现在就可以试试。”
“什么?现在?”辰枫拧紧双眉,“现在风并不大,而且这么多人,也不能够保证……”
慕容轩微微歪头,轻笑道,“毕竟有人送了我这份大礼,不回礼怎么行?”
辰枫目光漂浮,不动声色地后挪稍微前倾的身体,还未来得及反应,慕容轩就扯着他的袖子,冲上了茶楼的屋顶,片片黑瓦在脚下渐次作响,慕容轩张开双臂,在高空的凛冽风中像是欲要展翅的飞鸟,而她也正有这个想法。
苏墨看见了片瓦之上的慕容轩,轻扯缰绳,底下的高大骏马扬起头颅,如同和他主人一样在注视着慕容轩。
世家子弟们顺着苏墨的目光看去,刚好可以看到一个女子,脸上蒙着翩然的轻纱,风扬起她的裙摆,宛若风中翩然的蝶。
这个就是罹王殿下的心上人吗?世家子弟心中疑惑,却也只是矜持而骄傲地不会问出口。
楼下的人声依然鼎沸,此时却像是隔了一层薄薄的窗纸,朦胧而又飘渺。
辰枫手里拖着一个巨大的风筝,用厚涂的木纸和暗黄色的竹片架构起整个轮廓,顶头尖锐的折叠起来,长而艳丽的尾摆飘在风中,慕容轩从辰枫手里接过这个足足有一人的风筝举在头顶,如果不是身后有辰枫拉着感觉随时都会随风而去。
慕容轩掩在面纱无声地笑笑,双眼眯成月牙的形状,猛然就跳跃而下,这下子她真的化作了空中翩翩的白蝶,明明是素色的裙摆素色的轻纱,天宇之上却投落下明亮的光,勾勒出淡淡的暗金轮廓,风筝妖艳的长尾摆浮动,在她身后宛若华艳迤逦的裙摆。
同时吹起的还有笼罩着脸的面纱,那张敛在面纱下的脸惊鸿一现,双眸染上迷蒙的笑意,如飞鸟般滑翔到苏墨的面前,一瞬间慕容轩脱手风筝,在风筝撞在地上摔得支离破碎,苏墨搂住慕容轩的腰间,稍一发力,慕容轩便稳稳落下马背上,苏墨的怀中。
“还不快走?”慕容轩还未说话时刘已经勒住了缰绳,在慌乱躲避的世家子弟中勒马冲过,马蹄声渐隐,消失在宽大的街道尽头。
那些挤在酒楼的杂乱人群,还未知道慕容轩已经离开,世家子弟呆呆地立在路的正中央,有些失神地看着远处,以及面纱下的惊鸿一现。
“陛下现在把缰绳还给我了吗?”苏墨温雅的气息喷涂在耳后,慕容轩松开手,将缰绳还给苏墨,“恭喜罹王大获全胜。”
“侥幸而已,”苏墨笑笑,“我听说如果不是陛下的力保,苏墨未必有这么多的时间合成围困之势,只是我很好奇,陛下为何会知道我的计划。”
“其实朕不知道,”慕容轩在逆风中微眯起眼睛,“凭感觉。”
“这句话,陛下信吗?”苏墨似笑非笑,慕容轩点点头,颇为诚恳说道,“朕曾多次听闻罹王的威名,又怎么会是临阵脱逃之辈。”
“多谢陛下信任。”尽管这个理由过于敷衍,但苏墨似乎并不在意,真诚说道。
这倒是让慕容轩有点尴尬地缩了缩脖子,对于她来说,这可以视作是苏墨的一种试探,而一个冷宫公主出身的傀儡帝王,又怎么会有这样的格局,别说是苏墨,就算是赌输的太后,恐怕也会认为是慕容轩瞎猫碰到死耗子。
所以很多秘密慕容轩都独自一人掩埋于心,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机会说出来,有足够使人相信的人保守秘密,或许一直到这辈子结束带到棺材也不一定。
“你不问问我的风筝吗?”慕容轩反问,也是在转移话题。
“改良过后的风筝不错,在天空的感觉应该不错。”
慕容轩对于这不痛不痒地夸赞略有不满,“在天空的感觉何止不错,朕有一种可以直接飞离京城的冲动。”
“但你还是不会离开。”苏墨笃定说道。
“可能京城和朕永远都拉着一条线,宛若风筝手中的线。”慕容轩低声说道。
羁绊了两世的京城还是如同记忆里一般繁盛,各种摆放摊位摆放错落有致。
“反正上一世没有能够离开,”慕容轩顿了顿,“不知道今年能不能离开一会儿,让朕看看慕容国的大好河山,甚至是这九州之上的大好河山。”
“这就是一个帝王的愿望吗?”苏墨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
“有些帝王的愿望和普通人一样,有些看起来很容易做到的事情的愿望,”慕容轩仔细想了想,“不过这对于我来说的确不是愿望,而是未来需要去做的事情。”
苏墨笑笑,“需要我陪吗?”
“恐怕罹王那时候不会有空。”
苏墨忽的沉默起来,慕容轩觉得此时的气氛有些微妙,故作轻松道,“其实罹王也可以云游一番。”
“风筝那条线,不是谁都能挣脱的,”苏墨手中紧紧攥住缰绳,“线断了,风筝未必能够飞到远方,也有可能会粉身碎骨,就像陛下方才所乘坐的风筝一般。”
支离破碎,粉身碎骨,然而慕容轩并没有回头看一眼,回想起街头的风筝,慕容轩犹豫着要不要折回去重新做一个送去给辰枫,毕竟是那是他的心血。
察觉到怀中人的身体的僵硬,苏墨笑笑,“不用太过担心。”
“不是……”慕容轩自言自语一般,“不知道辰枫现在怎么样了。”
慕容轩将视线眺望去远方,骏马奔腾在主干道上,远方是猩红的皇宫,深红宫墙黄石正门尽在咫尺,奔过宫门时苏墨甚至并没有勒马,如风一般直接突破防线进宫。
此时的苏墨笑笑,“从极高之处跃下,就不怕我接不住你吗?”
“这只不过也是朕的一个赌。”慕容轩似是漫不经心地随口说道。
原本拉住缰绳的双臂似乎更为紧了一紧,苏墨的声音在逆风之中显得有些飘渺不定,“是吗?如果陛下愿意继续将苏墨当做赌注,我会为陛下赢得一切。”
被留在茶楼的辰枫重新回到原来的座位,楼下的人群逐渐散去,原本喧闹无比的茶楼渐渐变得冷清下来,最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慕容轩在离开的时候已经结账,店小二为辰枫重新再拿了几罐酒便静静地退了出去,此后的时间也就无人打扰。
只有倒酒的淅沥水声,辰枫将面前的碗给满上,仰头一饮而尽。
饮酒的同时有多余的酒顺着唇角流出,醇美的酒香悄无声息地弥漫,目光定定地看着对面的碗筷,那里本该有一个女子,可现在她离开了。
辰枫也不知道为何重新回来饮酒,他也本该离开的。
翌日,朝堂。
威严显赫的皇座之上慕容轩扫视过群臣的脸上,皆是弥漫着震惊之色,毕竟方才罹王苏墨上奏称大泽国数十万士兵已然悉数投降,话音刚落的一瞬间四周如死一般寂静,没多久就迸溅出惊天的水花。
用数万几乎没有损失多少的兵力击溃大泽国数十万兵力,苏墨此举无异是足以名留青史的壮举。
“恭喜皇上,太后娘娘收复失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如同约定好一般,群臣跪在地上高呼万岁,慕容轩清晰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之中,“起身。”
太监拉长了尖细的嗓音,“起——”
“罹王立此大功,扬慕容国威,不知想要什么奖赏,哀家尽量满足。”
这也是因为苏墨在琅琊国已然封王,良田屋宅黄金不在少数,慕容国赏赐什么都只是锦上添花而已,而苏墨却几乎是救了整个慕容国免于战火纷乱。
慕容轩同样将目光落在苏墨身上,封王加爵,良田千亩,黄金万两?等待着苏墨的开口。
“回太后娘娘,苏墨只需要娘娘兑现曾有的承诺。”
承诺?慕容轩稍微瞪大了双眼,迷茫地看向太后,只见太后点头,“不必罹王提醒,哀家自然也记得,众卿听旨——”
“授慕容国……皇后!择吉日正式加封。”
慕容轩猛然站起来,不可置信地看向太后,原来他们的承诺竟然是这个,琅琊国前途无量身份尊贵王爷竟真的愿意作为两国盟约合作的筹码嫁与慕容国。
在群臣高呼万岁中,太后居高临下,当即指定群臣要在最近的时间里准备妥当,包括寻祭师择定吉日,择吉日正式举行封后典仪。
苏墨跪下谢恩的声音重新将慕容轩震惊到极点的思绪的拉回去,目光复杂地打量着跪地的琅琊国使者罹王的神情,却是一无所获,因为苏墨跪下时,巧妙低下的头遮挡住他双眸的视线。
终于在苏墨起身的时候和慕容轩目光遥遥相对,一刹那的交错又各自移开,慕容轩惊讶地发现,苏墨的双眸深沉地黑。
“皇后吗?”慕容轩轻声问道,用只有自己一人听到的声音自言自语,“为了琅琊国?还是你有什么其他的目的。”
自己本就只是慕容国的一个傀儡帝君,手无实权,孤立无援,真正执掌这个帝国权柄的太后随时都可以将式微的女帝拉下皇座。
身为琅琊国的罹王殿下,本该是慕容轩极力拉拢的对象,结果却成了苏墨主动提出,最后成为琅琊国的意志。
慕容轩重新对上那双纯黑之瞳,里面深沉不见底,但忽然回望的时候就盈满浅浅笑意,仿若一眼就能看清的清潭。
慕容轩神色微微一滞,世间沉浮了太久,为在离乱之中谋求生存,慕容轩看待别人所做的任何一件事都会下意识地考虑其所图。有种怪异的感觉不可抑制地升腾而起,或许苏墨不是为了琅琊国也不在乎地位身份权势,这只是他自己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