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忽两个人都停了下来,站定在演武场中央,众多人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仔细看去才发现大泽武士的长鞭紧紧地缠绕住了苏墨的轻剑。
众多慕容国的群臣站了起来,他们都是久经官场的人精,却在情势所染之际短暂失态,辰枫惊呼,“糟了!”
慕容轩微眯眼睛,波澜不动,太后喝茶的动作停滞,微不可见地摇摇头,苏墨的轻剑被长鞭所缠绕,原本打得难分难解的两人只怕是终于要分出结果了。
“什么!”辰枫猛然起身,不可思议道。
苏墨的轻剑被缠绕之后不想要夺回手中的轻剑反而顺势冲向大泽的武士,想要反击却发现真正动弹不得的不是苏墨的轻剑而是缠绕的长鞭,狼狈后退间才勉强躲过苏墨凌厉的攻势……的一击!
后续的剑法细密而绵长,大泽的武士暗自心惊,他猜得没错最开始的一击的确是他所想的那部剑谱的起手式,接下来剑法也全部熟知,但却完全招架不住。
太快了!
如狂风,暴雨,密密麻麻地倾泻而下,更可怕的是每一滴雨都凛冽如刀,大泽的武士发现自己能够辨认出每一个招式,却跟不上苏墨出剑的速度。
大泽的少年武士突然停了下来,苦笑,“我认输。”
苏墨的剑去势快而凌厉,大泽的武士甚至能够感受到那把剑破空带出的刺耳呼啸声,填满了周遭,便如暴雨中苦苦支撑的一根稻草,一块浮萍,苏墨的剑是翻涌而来的狂潮,扑来的瞬间能将浮起的一切东西压倒在深流之中。
最后剑尖停在颈脖的一寸处。
竟然收住了!在最后一刻苏墨收住了如雷霆般的剑势,狂风暴雨初歇,雷霆之声归于平静,在极静之中大泽的武士宛若听到了雨后的莺啼,春光融融。
一直屏住的气息才敢缓缓吐出,大泽的武士松了一口气,“多谢罹王。”
锵的一声苏墨收剑入鞘,礼节性地拱手回礼,直到迈步到阶梯之处,所有围坐于此的慕容国群臣爆发出排山倒海一般的击掌。
“以一敌三,真的做到了啊。”宛若冥冥之中的默契,慕容轩看向苏墨的同时后者也在回望,相视一笑。
大泽国的使者脸色难看,招手示意最后的武士回到身后。
“以一敌三,罹王好身手,不愧是哀家看中的人。”太后不吝夸赞。
缓缓走上看座阶梯的苏墨年少却不狂妄,赢了三场比试立马锋芒内敛,宛若一块温润的璞玉。
当众人皆是为这份不凡气度折腰时,苏墨淡淡一笑,“举手之劳。”苏墨云淡风轻。
明明是平静而淡然的语气,可内容却是这般狂妄,堂而皇之地轻蔑大泽的武士。
此话一出,大泽的人皆是怒目而视,如果不是为首的人拦住,恐怕恨不得上前与苏墨拼命。
大泽的使者拦住不让人上去,但这口气也不能够就这么忍了,当即起身皱眉说道,“罹王这句话是否太过狂妄,过刚易折,年轻人还是谦虚些好。”
“本王自问还是有资格的,说不上狂妄,实话实说。”苏墨笑笑。
这个资格,是用击败大泽国数万兵力换来的,大泽的使者念及此处,脸色难看,“你!”
慕容轩在心里暗笑,“大泽国的人不会输不起吧?”
对此大泽的使者只能够愤恨落座,“太后,陛下,我们国君的意思是愿意用一个州的三年赋税交换战俘。”
匆匆便提出谈判,大泽的使者觉得自己真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恨不得立马完成国君交给他的任务赶回大泽国。
“一个州?”太后缓缓重复,脸色漠然,慕容轩紧接着说道,“一个州,这就是你们的诚意吗?”
使者咬牙,“最多三个州,三年赋税,不能再多了。”
这已经是非常优渥的条件,看来大泽的使者一开始就留了一些余地,慕容轩若有所思看向太后,最后的抉择还是在太后手里。
“三个州,还是太少。”太后淡淡说道,使者深吸一口气,“太后想要什么条件,还请直说。”
“哀家只要一个人,萧云策。”
太后的一句话,瞬间掀起惊涛骇浪,无数的慕容国群臣惊诧无比,大泽的使者更是激动地向前走了一步身体前倾。
“这……这怎么行?萧将军是吾国重臣。”
“哀家还可与你们签订协议,无条件归还战俘,还可与慕容国互通商贸。”
“这……”大泽的使者为难说道,用数万战俘和慕容国的贸易便利换取区区一个人,也不是不能考虑。
“必要时候慕容国还可提供必要的庇护,乱世的这把火,迟早会点燃整个九州大陆,大泽和慕容国都需要盟友。”
大泽的使者已然心动,但萧云策绝非一般人,“此事事关重大,还请太后能够容许禀报吾王。”
“希望使者不会让哀家等待太久。”
“是,”大泽使者拱手,“大泽国会尽快回复太后,还请太后善待吾国的将士,不知是否能与萧将军一见?”
“今夜设了宴席为使者接风洗尘,萧将军也会参加。”
“多谢太后成全。”大泽的使者和缓了脸色,匆匆离开。
慕容国夏天的夜晚总是来得特别迟,当整座皇城隐黑暗之中,皇宫内却是灯火明亮。
今夜是为大泽使者接风洗尘的宴席,觥筹交错,歌舞升平,奢靡繁华,宛若太平盛世,此时的慕容国皇宫已经丝毫看不出前几日战火的痕迹。
“陛下不去参加宴席吗?今日的水袖舞不错,是大泽带来的舞娘。”空旷冷寂的一处偏僻宫殿处,逐渐显现出苏墨的身影。
在墙头之上还有另一个身影,慕容轩笑笑,“罹王不也是离开了吗?”
“可我与陛下不同。”苏墨轻松一跃,便稳稳坐在慕容轩的身边。
“有太后压场,我在与不在都没有什么区别,这些大臣,何曾真的将我当成过是慕容国的皇帝。”
略显沉重,苏墨短暂地沉默后轻声说道,“可我是真的将陛下当成是皇上,慕容国真正的帝君。”
“就算有一个人,两个人,几个人这么觉得也无用,真正的帝王,是需要千千万万慕容国子民的认可,也需要九州大陆各国的认可。”慕容轩轻快说道,就像是在随口谈说,并无哀痛之意。
“会有这么一天,”苏墨笑笑,“倒是想看陛下君临四海的那一天。”
“目前九州离乱,烽火不断,若我真的能够一统九州结束这乱世烽火,当真是人生极尽快意之事。”胸膛中宛若豪气干云,慕容轩坐在墙头俯瞰地下,想象自己坐于前朝奕朝的皇帝宝座之上,九州遍地山呼万岁,足以流传百世后人日日传颂。
苏墨的纯黑之瞳在清冷的月光映照下亮若星辰,慕容轩撑手翻身而下,拍拍手上的灰尘,“有些冷了,朕先回去,罹王也回去早些休息吧。”
苏墨仍在上面浅浅地笑,“如此月光陛下就这么回去未免太过可惜。”
忽闻枯败幽寂的不远处传来脚步声,慕容轩警惕地躲进宫墙的阴影处,只见不远处渐渐显现出一道身影,提着娟纱灯笼的宫女缓缓经过,未曾往上看也未曾看向躲在阴影之中的慕容轩,径直走过。
原来只是路过的宫女,慕容轩松了一口气,直到宫女离去很远的地方,才从阴影处出来。
才刚刚出来就发现头顶覆盖而来一道阴影,苏墨选在此时翻身下墙,稳稳站定在慕容轩的身边。
过近的距离让苏墨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苏墨却是含笑逼上,“太后愿用三个州三年赋税换一个人,不知陛下大婚之日准备送我什么?”
慕容轩惊诧地瞪大双眼,“你说什么?”
“莫非陛下忘了我是陛下的还未正式册封的皇后?”苏墨含笑。
慕容轩身体一僵,“你好像不缺什么,普通的金银财宝显得太过庸俗。”
“那就由我送陛下一个聘礼罢,慕容国最高权势如何?”
慕容轩一愣,“如果我没有看错,罹王可是深受太后看重,何必将宝压在我一个小小的傀儡帝王身上?”
“因为你是慕容轩。”苏墨突然身体前倾,轻轻柔柔地落下一个吻,慕容轩感到额前冰冷柔软的触感,霎时红了脸,宛若未出阁的深闺少女一般纯情,这让慕容轩略微出神,忍不住思索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是在什么时候。
但记忆太过久远了,慕容轩注定寻找不到答案,迟钝地用指尖碰了碰冰凉的地方,对上苏墨一双明亮的双眸,原本清冷的月光柔软地倾泻在他身上,就像是丝滑的锦缎一般。
一时失了神,慕容轩怔怔问道,“你是认真的吗?你真的……不会背叛我吗?不像那个人一样?”
提到那个人的时候慕容轩全身挛缩了一下,嘴里呢喃着什么,露出脆弱的同时满目汹涌的恨意,苏墨皱眉问道,“谁?”
这一声疑问彻底将身处痛苦的记忆中的慕容轩拉了出来,反应过来后淡淡回答道,“只是一个不重要的人罢了。”
离开的时候苏墨看着慕容轩的背影渐渐消失,轻细的声音融入风中,“那个人,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