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轩踏出一步,众人都以为她是想要寻仇,如意也悄无声息地后退一步。
结果却是转身跨向背后,光与影的交接处,一道黑暗惊诧地看着慕容轩,暗暗心惊,她竟然能够觉察藏身之处。
“回答朕,你叫什么名字。”
这一步,就已经迈到了黑影面前,慕容轩目光诡异的平静,刚刚就是这个影卫制止了她救嬷嬷的举动,如今她眼中没有怒火也没有隐忍的屈辱,却犹如深渊,让人看不到底。
影卫从诞生起便隐没在黑暗中,从来没有上位者会主动询问一个影卫的名字,慕容轩是第一个。
虽然诧异,但还是回答,“元姒。”
惜字如金,果然是影卫的风格。
好,你的名字,朕记住了。
慕容轩再上前一步,隐隐可以闻到元姒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和女人常用的脂粉味,两者混合在一起散发出怪异的味道。
元姒也同样不清楚为什么慕容轩越靠越近,如果是想要报仇,那太过可笑,只不过是一个傀儡皇帝而已,因为心中所想,便不经意在眼中表露出散漫的轻视。
铿锵一声,却是手中流鸢刀,被慕容轩抽出,阳光在锋刃流动。
提着刀,慕容轩一步一步走向如意,每一步,都如同重击在心脏一般,让如意忍不住后退,却艰难而缓慢,因为那双帝王的双眸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皇上……你……你不能杀我!”如意尖叫,求助地目光投向太后,后者却是不为所动。
心如坠寒潭,如意明白,太后这是已经将自己舍弃了,最终退无可退,慕容轩已经逼近眼前。
“皇上饶命!奴婢知错,奴婢也是受太后的指使!”如意靠着阻挡她后退的墙壁,心如死灰。
那把为影卫特制的流鸢刀闪现着瑰丽的光芒,在阳光下烨烨生辉,如意处在光暗交接处,宫裙明艳动人,但整张脸在黑暗中扭曲,恐惧地看着面目平静的慕容轩,缓缓举起手中的刀,逆光中看不清楚她的神情,只觉得寒意上涌。
“咣当!”
没有预想中的疼痛,也没有血光迸溅,慕容轩将流鸢刀投掷到如意的衣裙裙摆,直直地插入地板。
不止是如意愣住,屋内的众人都不清楚为何本已露出杀意的慕容轩,却只是将剑不轻不重地投掷到如意衣裙上。
短暂的惊愕后如意狂喜,忍不住捧起流鸢刀心里得意,皇上终究还是忌惮太后不敢下手。
回想起慕容轩充满冰冷杀伐之意的目光,如意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觉得太过邪门,一个刚刚及笄的病弱傀儡女帝竟然有如斯目光。
但也只是纸糊的老虎而已,如意捧着流鸢刀的双手因为喜悦而轻微颤抖,跪拜在地,“谢太后娘娘,皇上……”
“慢,”慕容轩瞥向光暗交界处的元姒说道,“元姒,你说说,宫女携带利器入宫,该当何罪?”
“回陛下,重可当场处死。”元姒沉稳回答。
这时候如意才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手中的流鸢刀,此时殿内携带刀剑的,只有她一人!
原来并不是放过自己,而是想让太后的人亲自解决自己,如意震惊地看着慕容轩,头皮发麻,现在她手中持刀,百口莫辩。
“奴婢冤枉!”如意只觉得手中剑烫手至极,惊慌失措向太后爬去,不断地磕头,“娘娘救我!”
“还不动手,是要等她刺杀太后么?”慕容轩轻描淡写开口说道。
“不!我没有!”
但很可惜,元姒出手干脆利落,血光迸溅之中,如意想要为自己申冤,结果只能够含恨倒下。
一时屋内具寂静,两具尸体的血流淌在地板上,渐渐接近交融,慕容轩踏出门外之时,望着巍峨宫殿围墙,如血般红艳。
前线战报来临,莫长风与叛军对峙,双方皆各自按耐不动,朝堂之上群臣议论纷纷,一时间乌纱帽两翼如羽翅般颤动。
“陛下,太后娘娘,依臣微见,应当速战速决,先击溃叛军哪怕一次也能够扬我慕容国威。”
出言的是京城的文官,在群臣中算是有所声望,此言一出,不少臣子附和。
此人同门跟着上奏,“京城人心不稳,就缺一场胜战安抚人心。”
群臣目光投向端坐垂帘后听政的太后,所谓皇帝只不过是一个摆设,真正能够命令整个慕容国为之所用的是太后娘娘。
端坐垂帘后听政的太后缓缓开口,全场肃静,皆是恭敬垂头,“众卿所言有理,传哀家懿旨和皇上圣旨,命令莫长风领兵速速击溃叛军一次。”
“臣遵旨。”负责此时的拟旨官员应和,心中开始想着圣旨的内容如何才能够对仗工整又激愤军中人心。
从头到尾慕容轩都没有开口,这场早朝似乎她只是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娃娃,群臣都已经习惯了。
“慢!”
这一声大逆不道的话语响起,群臣皆是惊愕地看着慕容轩,根据以往,这位傀儡皇帝都是端坐在皇位上以一种诡异的平静如深潭般的旁观者目光参与早朝,这算是她第一次违逆太后。
慕容轩没有想到,多年的休养生息和重文轻武,慕容国群臣竟然已经素质低下到这种程度。
莫长风所率领的军队刚刚到达前线,附近战地地形也未必勘察完毕,粮草还未真正跟上,两军对峙,对于慕容国一方,本该是好事。
慕容轩冷笑,环视一圈底下的官员,开口询问,“我方士兵多少?敌军又有多少?”
诸臣哑口无言,慕容轩将目光投向刚刚进言的臣子,后者硬着头皮说道,“我方有三万,敌军三十万。”
可惜这些京城的文官,武将,从官多年都未必真正上过战场,只会在朝堂之上对军事指指点点,妄想以三万京城残损士兵对阵三十万虎狼之狮。
简直就是以卵击石,自寻死亡。
身在前线的将士都未能够夸下的海口,倒是让身在后方粉饰太平的官员指挥着必须用血来冲杀一次胜利,来稳定所谓后方的民心。
慕容轩继续问道,话语中也带上一丝凌厉,“依卿之见,三万对上三十万,谁能胜?”
冷汗已经渗出额角,还好乌纱帽能够稍微遮挡,但先前也是他请求莫长风尽快胜战的,也只能够硬着头皮说道,“如果占据天时地利人和,三万未必不能够战胜三十万。”
“那所谓的天时地利人和,我方三万士兵能否占到一个?”
慕容轩淡淡的询问却如同巨石一般砸在群臣的心里,乌纱帽颤动,却是真的找不出来一分优势。
天时没有,地利处于劣势,人和叛军碾压,此时这些贵族权臣才惊醒,从一开始,原来这就是一场必败的战争。
“众卿说不出来一条,是么?”慕容轩目光咄咄逼人,“既然没有,又为何让我方强攻,是想让慕容国白白损失掉三万热血男儿的命吗?”
群臣具寂,无一人敢于接话,原本他们觉得,原本高高在上犹如世间主宰的,是太后所在的垂帘,可如今慕容轩身据的皇位,竟也有了巍峨巨山覆压之感。
与其是在说反驳群臣,不如说是慕容轩在违逆太后话语,毕竟方才此臣所进之言,也是得到太后认可。
垂帘之后,众人看不清楚太后的面容,也窥探不了她的神情,只知道她的声音波澜不惊,“陛下何以见得为慕容国捐躯是一件坏事。”
“对,将士们享军饷,为何就不能够为慕容国冲杀!”
“区区叛军而已,若不是老臣年老体衰,也想上战场会一会!”
太后此言一出,超过半数群臣附和,慕容轩眯起眼睛记住了一些臣子的容貌,也知道太后是在借此立威。
慕容轩不语。
太后继续说道,“皇上年幼,尚未学习兵法之术,也未上过战场,不懂抢占先机对我军大为有利,望诸卿多为辅佐。”
太后的一句话,便将慕容轩的质问统统归为错误,也再一次向诸臣证明,谁才是慕容国真正的掌权人。
皇位上的慕容轩衣袖中已经暗暗紧握成拳,她本该对此不管不问,继续做好傀儡皇帝的角色。
但她前世同样身为万军首领冲杀前线之中,又怎能看着这为国为民战斗的将士白白送死。
可最终还是没能够改变什么……慕容轩微微垂下眼帘,暂时掩饰了那深潭下潜藏的火焰,平静的声音像是不属于自己一般。
“朕明白了。”
短短的一句,是皇帝向太后妥协的明证。
诸臣噤声。
所谓幼兽露出的獠牙,原来到头来只不过是一个笑话,短暂的锋芒之后,迎来的将会是可怕的痛击。
慕容轩也明白这个道理,不能够看到三万将士白白送死是其中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也是因为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终究还是有些隐忍不住了。
退朝后慕容轩本应该照常第一个离开,却被太后叫住,等到群臣退开后,偌大一个宫殿空荡荡的。
屏退宫女,太监,最后只剩下慕容轩和太后两人,在静静地俯视着地上的瑰丽花纹。
“皇上现在看到了什么?”
太过寂静,空阔,以至于太后淡淡的声音响起,竟犹如鬼魂般幽幽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