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罪状，无数所谓参与镇明王爷谋逆的罪臣被投入狱，重刑拷问下画押签字默认罪名，壮烈些不肯屈服的，要么自杀，要么横死。
慕容国上层动荡。
皇城。
风吹起皇榜的一角，镇明王爷等人的死刑，定于明日午时。
无数的老百姓云里雾里，好奇地围住皇榜指指点点，他们并不清楚为何镇明王爷从一个守卫边疆多年立下赫赫战功人人赞颂的英雄沦落为阶下囚。
但罗列的罪名让人心惊，谋逆起兵，觊觎皇位，贪污军饷三十万两，坑杀受降敌国百姓十五万人，受贿多达六百两白银。
皇城，就要变天了，细嗅能够感知狂风暴雨即将来临，空气中仿若漂浮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让让，闪……开！”人群推推搡搡中踉跄走出一个男子，蓬头垢面，口中喷薄着浓烈的酒气，挤到人群的最里面，贴着皇榜仔细辨认上面的字，看完了，仰头喝酒，溢出的酒便顺着颈脖流入白袍。
“噗！”
男子将口中酒悉数喷向皇榜。
“你！”官兵凶神恶煞地推开人群，将男子押了出去，恶臭让这些同样多日没洗澡的兵都受不了，大骂疯子，将男子推到远远的角落便不再理会。
推搡中男子露出惊世的面容，竟然是名动京城的莫氏镇明王爷之子，莫长风。
意识撕裂于黑暗。
“公子，醒醒？”
莫长风睁开眼，发现是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女孩，但一双眼睛亮亮的，“公子你为什么睡在外面？”
“无家可归。”莫长风自嘲地笑笑，将手搭在脸上，透过指缝可以看到灰蒙蒙一片的蓝。
皇城的天还没有亮。
头痛欲裂，宿醉后的他实在是不想动弹，微微侧脸看向小女孩，“你走吧。”
“地上凉。”小女孩语气稚嫩，带着一丝心疼，莫长风漠然，艰难伸出手摸摸她的中长头发，显然也沾染了不少污泥。
“谢谢你。”
这真是一个奇怪的小女孩，一个人在外，实在危险，莫长风轻柔开口，“回家吧。”
王府如今已被太后秘密抄家，所有财产基本已经被收入国库，府中下人死的死，逃命地逃命。
说来可笑，偌大一个王府，竟然空空荡荡，就连妾们，也收拾细软回去娘家。
谁曾想到，曾经高高在上的镇明王爷，一人在下万人之上，如今境况云泥之别。
父王，常钦，我们都错了……
“公子不能够起来吗？”女孩微笑，眉眼弯弯，莫长风竟然觉得连带着心情都好了起来。
“太累了，躺着先。”
话音刚落，小女孩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伸手去夺莫长风腰间玉佩。然后直接逃之夭夭。
……原来是为了自己的玉佩。
最后的财产也被夺走，莫长风漠然起来，他只需要追上几步，就可以擒住女孩，但他只是在原地看着。
他的确觉得太累了，心累，如今皇城真是越来越人心不古了，连小女孩都做起了窃贼。
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实在是徒劳无功，素白衣袍仍旧是灰色。
距离镇明王爷斩首的时辰不远了，莫长风步伐沉重，坚持走向一个方向。
怡红院。
“爷您来了？”相熟的姑娘仍贴上来不少，心中却是嘲讽莫长风真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纨绔子弟，就连自己的父王即将被斩首都还来花天酒地。
但是管他呢，有钱的就是大爷。
姑娘们巧笑嫣然，举手抬足间皆是魅惑，柔软玉体相贴，共邀饮酒。
吃饱喝足，怡红院的姑娘再次围上来索取酒钱，心中厌恶不已，脸上仍旧笑意盈盈。
“没钱！”莫长风推开身边的姑娘，踉踉跄跄地走向大门，却被几人满脸横肉的壮汉拦住。
“没钱吃什么霸王餐！”壮汉推了莫长风一把，“瞧瞧你这模样，还不如跟着你老爹抹脖子算了。”
另外几个壮汉围上去，平时莫长风流连烟花之地在姑娘堆里混得风生水起，他们心中早有怨念，想借着这个机会出出气。
拳风呼啸，就快落到莫长风脸上，却被一个少年拦住。
纤细的胳膊仿若有洪水般的力量，壮汉思量双方实力的差距，招呼其他人退走。
“多管闲事，”莫长风翻了翻身，斜看出手的少年，细长的桃花眼上挑，“你又是谁？”
素白的雪貂皮裘披在肩上，露出一截莹白色皮肤的细长颈脖，五官柔美，稚嫩的鼻尖微微挺立，嘴唇是好看的淡血色，一双纯黑之瞳亮若星辰，清澈倒映着落魄在地的人。
“在下苏墨。”少年轻声说道，伸出了右手。
五指白皙纤长，骨节分明，莹白如玉，映衬着湛蓝的天空，像是镶嵌其中的白玉石，莫长风看着素净的手，却抓住苏墨的衣摆，借力弹跳起来。
绣满大片大片的流云留下了脏黑的爪印，苏墨轻柔地笑笑，也不恼，就这样看着莫长风渐渐离去，像是还在等待着什么。
帝都的人总是很多，人群奔流中，逐渐离去的背影停下，静静地立住很久，最终还是回过头来，行到苏墨跟前，嘴唇嗡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湮没吵杂声中，于尘世的喧嚣，苏墨却读出了那两个字。
“多谢。”
“莫兄客气了，”苏墨向前迈出一步，嘴角是少年特有的舒爽笑意，用只有二人能够听到的声音，说了些什么。
人来人往中，莫长风愣了，露出孩子般的迷茫，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心脏中，咔嚓一下就支离破碎了，眼中恢复了清明，猛地冲向一个方向，迅速离去。
“王爷，莫公子是去刑场吗？”苏墨身后阴影出传来一声鬼魅般飘忽的询问，是个很普通的女子，明明一直站在一处，却让人总是轻易忽略，甚至未能发觉。
就如一道如影随形的影子，飘忽如鬼魅。
“是，又不是。”苏墨拾起地上莫长风遗落的酒壶，“来慕容国有好些日子了吧。”
“五天零六个时辰，王爷是准备要回去吗？”就连声音也普通至极，需要认真聆听，不然容易忽略。
“不急，先去见见女帝。”少年轻轻地笑了起来，清澈的黑瞳像是夜空下浸润冷月的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