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眼色的宫女适时端上一杯热茶，慕容轩心中一动，“去一趟冷宫。”
“诺。”太监匆匆跑出去准备车驾。
只不过短短几日的离开，对于慕容轩来说却恍惚隔世，冷宫最深处，破败的小屋还在，嬷嬷拿着锄头耕种翻新一些菜地，周围围了不少殷勤帮忙的宫女。
车驾更近，有眼尖的宫女跪拜在地，嬷嬷慌手慌脚，眼见是慕容轩眼里含泪。
既想要上前相叙，又碍于身份，此刻的慕容轩出行一群宫女太监尾随，身份高高在上，是慕容国最尊贵的皇帝，而自己，只是冷宫弃妃的一个宫女。
“嬷嬷，我来接你了。”视线中的嬷嬷似是皱纹又多了几条，白发又多了几根，旧事浮现，慕容轩心脏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轻轻地戳了一戳。
嬷嬷泪如雨下。
破败的小屋需要收拾的东西少的可怜，嬷嬷下意识地收拾起了慕容轩的衣物，叠得整齐后又惊醒此时的慕容轩为九五至尊，身披织女呕心沥血一年才能制成的黄袍，荣华富贵都已是浮云，洗的发白的衣物自然毫无用处。
但还是舍不得扔，压在破旧的木箱，封存进柜中。
风起，纷纷扬扬的梨花涨满眼帘，树下不起眼的地方放置着一块普通石头，慕容轩旁若无人地挖土，没多久出现了一个箱子，打开，是一个小小的梳妆盒，雕刻着精美的花纹。
“母妃。”慕容轩轻声呼唤，“我来带你离开了。”
原本聚在一起的冷宫宫女全部被打发出去，小屋周围只剩下慕容轩和嬷嬷，就连跟随慕容轩而来的宫女太监，也远远地在外边等候。
陛下白皙的脸庞轻轻地贴在梳妆木盒，仿若手中的是稀世珍宝，尽管看起来原本是镶嵌珠宝的地方已然空荡，只有精致的花纹仍彰显不凡的古韵。
收拾了很久的嬷嬷，最后只拖出来一箱书籍，和几件简单的衣物。
看见跪坐在梨花树下手捧木盒的慕容轩，愣了。
其实木盒里并没有装胭脂水粉，而是慕容轩母妃的骨灰，上吊而死的甄氏甚至不允许入葬，还是嬷嬷用其留下来的所有金银首饰贿赂运送尸体出宫丢弃乱葬岗的士兵才得以保全尸体，在冷宫中偷偷摸摸地焚烧。
他们甚至没有钱买专门的骨灰盒，只能用甄氏生前装胭脂水粉的梳妆盒盛放，埋在梨花树下。
很多年前的那日梨花同样是纷纷扬扬，如雨般落下，小小的慕容轩呆呆地跪在尸体前，嬷嬷焚烧甄氏，火焰越来越大，映红了那双小小的双眼，火焰有些控制不住，差点烧到慕容轩的乌发，小小的身体还是不动。
“轩儿要做一个坚强的好孩子，轩儿会为母妃报仇的。”盛大的火焰绽放于小小的慕容轩的双瞳，微弱的低语却如同鬼神的呼嚎。
“陛下……”回忆往事，嬷嬷轻声呼唤，将慕容轩的思绪拉回。
“嬷嬷收拾好了吗？收拾好了我们就带着母妃一同离开吧。”慕容轩重新将空箱掩埋回土中，准备带走木盒。
“好，好……”嬷嬷再次泪如雨下，慕容轩手忙脚乱地帮忙擦拭，却是越擦越多。
“年纪大了，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嬷嬷用破旧的衣袖拭去眼泪，心中感慨万千。
宫女太监前来将嬷嬷收拾出来的书籍和衣物搬起，慕容轩拉着嬷嬷想要上轿子。
一旁的小太监立马匍匐在地，任慕容轩踩上轿子，嬷嬷却停住了脚步，犹疑不定。
小太监看起来还是一个十几年的孩子，身体瘦弱，匍匐许久未能等到嬷嬷上去，背后渗出了许多冷汗，脖子上也是凉飕飕的。
在皇宫里，没有地位的人命低贱如蝼蚁，小太监眼前一黑，忧虑是否自己的姿势不对，惹怒了陛下身边人，就算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换一个人来。”慕容轩声音带着一丝冷冽，小太监如释重负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退到一边。
另一个小太监顶上，看上去更加年纪更加小，瘦骨嶙峋的，匍匐在地上忍不住瑟瑟发抖。
“嬷嬷，上来吧。”慕容轩轻轻迈开脚步，踩了一只脚上去，压住不断颤抖的小太监。
她自然是明白嬷嬷的不忍，可是慕容轩就是要让嬷嬷知道这个吃人不露骨的世界，不是你踩着别人的尸骨前进，就是你成为他人的垫脚石。
善良，不忍，只会成为在皇宫中生存的累赘。
嬷嬷眼中划过一丝黯然，慕容轩的变化让她感到震撼，甚至升起寒意，但最终还是不得不顺从，踩着小太监的后背上了轿子。
眼看着明黄色的轿子远去，角落里几个宫女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们几个或多或少都曾经欺负过慕容轩和她相依为命的嬷嬷，听说慕容轩为帝后，惶惶不可终日，今日听说陛下驾临，本以为是自己的死期，所幸有惊无险。
但下一刻便有公公前来，吩咐将这些名单上的宫女太监一个个仗罚三百，最后个个活活打死。
暗处一道丽影望着车驾远去的方向，轻声呢喃，“陛下。”
神情恍惚。
慕容轩吩咐宫女收拾出两间宽敞的房间，一间让嬷嬷入住，一间则空着，放置梳妆盒，竖起灵牌，摆放祭品，点燃香烟。
甄氏亦媞。
慕容轩深深一拜，“母妃，先委屈您了，等女儿真正获取权势，再将您的灵牌移入慕容国的祖庙，享受千千万万子民的香火。”
背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慕容轩轻声说道，“嬷嬷，最近小心些，特别是注意不要接触太后。”
前世嬷嬷便是在自己接回寝宫后不久离奇死亡，查了很久都没有结果，最后才寻到蛛丝马迹，指向有可能是太后下的毒手。
可惜那时候太后死了，慕容轩也将太后身边亲信和她的党系尽灭，所以也无从查起。
但小心谨慎些总归是好的。
嬷嬷并不知道为何慕容轩如临大敌般针对太后，但还是顺从地答应了。
“母妃你若是有在天之灵，就保佑女儿。”慕容轩再次深深一拜。
嬷嬷带回来的是母妃留下来的秘籍，讲述了世间多种毒药的制法和解法，前世的慕容轩便是从通过这些秘籍学习制毒解毒，学成后用毒得心应手，令人防不胜防。
其中还包括母妃自己关于制作毒药的心得，慕容轩虽然已经将其背得滚瓜烂熟，但仍关起门再次仔细翻阅。
烛光摇曳，慕容轩看得认真，却发现有一本书缺了一页，心中疑惑，便去寻嬷嬷。
此时正是夜深人静时刻，站在门外便可听到嬷嬷咳嗽不断的声音，慕容轩刚想开门进去，却停了下来。
不远处刚巧一个宫女端着热汤而来，双手细微地颤抖了一下，“奴婢拜见陛下，奴婢见嬷嬷咳嗽得厉害，便去熬了热汤想送给嬷嬷喝。”
“去吧。”慕容轩为其推开大门，咿呀声响起，端汤的宫女似乎又颤抖了一下。
“啪！”盛放热汤的瓷碗摔破在地，端汤的小宫女受惊，急忙跪在地上不断磕头，“奴婢不是故意的求陛下恕罪。”
“朕知道你不是故意，因为是朕有意所为，你，喝了地上的热汤。”慕容轩拾起较大的一块瓷片，里面还有着一些热汤，捏住宫女的嘴巴，灌了下去，碎裂的瓷片割开柔嫩的皮肤。
小宫女仍旧不断磕头，血，从嘴角溢出，不多时，便口吐黑血倒在地上，四肢抽搐。
刚想出声劝说的嬷嬷，也明白了是怎样一回事，一股寒意爬上后背。
事情比前世发生得更早些，也更为突然，甚至有些让慕容轩措手不及了。
“摆驾承宁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