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口传来滚滚浓烟,慕容轩蹲在地上用扇子轻摇,也不知道是在驱赶浓烟还是在助长火势。
浓重刺鼻的药味在空气中弥漫,近距离地忍受这种浓烈气味的同时双眼也在浓烟中煎熬,此时的慕容轩狼狈不堪。
就算是落魄于冷宫之中,慕容轩一旦生病,也有嬷嬷为其煎药,所以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做。
想起嬷嬷,眼中又是一丝伤感,实在是被浓烟呛得不行,看向门口,却见一道修长身影斜倚在墙壁上,莫长风就这样望着狼狈不堪的慕容轩,也没有什么动作表示,只是双眸又深沉了几分。
“你是皇上?”
见状慕容轩干脆将扇子扔到一边,站定在莫长风面前,打量一遍这遍体鳞伤的身体,暗道果真不愧是习武之人,无论是恢复力还是忍耐力都是一流。
看似身形挺立,但莫长风苍白的脸色已经在昭告他只是在硬撑而已,但犹自问出第二个问题。
“陛下怎么会在这里?”
其中缘故不由细说,那边的药汤已经快煎熬得快干了,慕容轩拾起地上的蒲扇塞到莫长风手中,微抬下巴指指浓烟处,“你的药。”
莫长风看了看地上的药,转而投向慕容轩的双眸又深沉了一些,礼貌地笑笑,“多谢陛下为臣煎药。”
“身份,在这里已经不重要了,”慕容轩微垂眼帘,让莫长风看不清楚她的神情,幽幽说道,“我在这里的身份是补充影卫的苗子,所以你不必叫我皇上,当然你也不是臣子,只是一个来历不明的重伤者。”
莫长风陷入思索,虽然他刚刚醒来没多久,对这里并没有了解多少,但就凭着这里没有下人,偏僻无比,四周竹林全无人影,更看见了一国之君的慕容轩,想起重伤前的经历,知晓是被太后软禁于此。
但慕容轩又是为何被软禁于此,未来得及开口,慕容轩淡淡说道,“既然你醒了,看上去还能够四处走动,这药也就交给你煎了。”
按理说,正常烧柴并不会这么多的浓烟,莫长风握紧手中蒲扇,前去察看,里面的柴足够,摆落的位置也留有空隙,挑开摆弄一番,无意间触摸到身后的柴,才发现竟然是潮湿的。
用湿柴熬药,也难怪慕容轩这么狼狈,莫长风心中莞尔,唇角也因此微微牵扯,淡淡的笑意弥漫,侧脸看向慕容轩,“你用的是湿柴容易冒浓烟,应当用干柴。”
慕容轩尴尬说道,“我看这柴虽然有点潮湿,但总归能够点燃,就凑合着用了。”
听完慕容轩的解释后,莫长风起身,想要走出门外,伤口牵扯下一个踉跄,幸好扶住了墙壁。
想要继续走出去的时候却被慕容轩拦下,“你去干什么。”
“拾柴。”莫长风试着继续站起来,伤口牵动疼痛难忍但对于他来说也只是轻皱眉头一声不吭。
但这些异样瞒不过慕容轩,“你身上的伤还没好,我去就成。”
“虽说这里是太后的监禁之处,你我皆为囚徒已失原本的身份,”莫长风顿了顿,身体重新站得笔直,“但你终究还是一国之君,慕容皇室的尊严,绝不要这么轻易丧失。”
莫长风语气中带着一起苍凉的无奈,慕容轩却是笑笑,“既然我已经失去了原本的身份,那么我现在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普通人又谈何慕容皇室的尊严,再说你身上的伤还没有开始恢复,我怕你再次晕在地上,到头来我却是要扶比干柴还要重上不少的你,岂不是更加受罪?”
没有人比莫长风更加清楚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表面上看起来能够勉强走动,但只有莫长风知道,每走一步,其中的痛楚足以让一个人疯癫。
“多谢。”
在林子里面拾些干柴并不难,慕容轩提着竹篮,将地上的干枯树丫枝干放进去,无意间看见某树后人影不闪,但四周并没有再见此人。
余光掠向树顶,此树枝繁叶茂,便于藏匿,视野开阔,从这里可以清晰地透过窗户看到里面发生的事情。
看来平时负责监视的影卫藏匿之处就在此地,慕容轩装作拾柴绕着树木转了一圈,暗中记住了这里的位置,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重新返回厨房。
浓重的烟雾已经消失,临近之后也不大能够闻到呛人的药味,惊喜的同时也未免疑惑,慕容轩却是觉得心头掠过一丝不安,急匆匆提着竹篮冲进去。
果然看到透支体力和精力的莫长风倒在药旁边,这让慕容轩有些无语,才短短的一会儿照看一下火,怎么就把自己折腾得晕了过去。
原本沾染鲜血的白衫,跌倒在地上之后,黏上黑色的碳,但脸色却是白得惊心,与脸上沾染的炭黑对比强烈,慕容轩试图扶起,却是徒劳无功。
看来仅仅是靠一个人,是无法将莫长风弄回床上休养,无奈之下慕容轩只得重返那棵树木,这次却不是装模作样地转上两圈,而是直接站定在前,抬头看向树顶,“有事相求,现在莫长风晕倒在厨房,仅凭我一人之力是无法将他挪回床上休息。”
但四周仍旧只有竹叶,树叶躁动的沙沙声,慕容轩的话语就像是一阵风,吹过一定的距离就消散无影。
枝丫缝隙有一双眼睛始终关注着树下的慕容轩,心中凛然此人竟然知道自己的藏身之处。
看到并没有人回应,慕容轩转身离开,树上的人影松了一口气。
原来只是猜测。
接下来却看见慕容轩去而折返,手中握着一块石头。
“我看这树上有个鸟巢,不如我将它打下拿点鸟蛋回去煲汤补补。”
慕容轩像是在喃喃自语,但四周幽静,少女的声音还是足够让树上的人听到。
但四周枝丫哪里有什么鸟巢,更别说什么鸟蛋。
慕容轩想要做的,是用石头砸出树上隐藏的人影。
举起石头,慕容轩懒洋洋说道,“再不出来,我就真的砸了。”
话音刚落,主枝干出黑影翻飞而出,空中跃起姿态优美,落地时下盘不稳直接摔在了慕容轩面前。
“你就是一直监视我的影卫?”慕容轩手中还举着石头,语气阴凉说。
头顶投下阴影,影卫抬头看见少女一双眼睛冷若寒潭,竟然不自觉打了一个寒颤,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又见少女笑眯眯地低头看他,“你知道被监视之人发现算是什么吗?”
“任务失败。”影卫下意识地回答道,疑惑地看着少女娇柔明媚的笑容。
“那任务失败的后果是什么?”
少女的笑容让他越来越不安,猛然弹跳而起,影卫退出一个安全距离,这才回答道,“领罚,”像是想到了什么,影卫脸色刹那苍白,瞬间爬回到了树上。
看见影卫这样的反应,慕容轩心里已经有数,看来太后并不是很放心,下达的任务级别很高,被发现的下场非死即残。
“你觉得你被发现这件事情能够隐瞒过去吗?”
淡淡的声音传来,却冷若凛冽寒风,影卫的身体一顿,堪堪现在枝丫上面,身体平衡很好,使得枝丫始终保持有规律的晃动,看似危险实际上稳如泰山。
“杀了你就可以了。”
流鸢刀刀光一闪,出鞘无声无息,影卫蜷缩身体,再猛然伸直借以发力,若飞鸟滑翔一般裹挟刀光俯冲向地上的慕容轩,凌厉无匹杀意迸发。
地上的慕容轩扬起下巴,双目幽幽地看向从天而降的影卫,竟然未动分毫。
也对,只不过是一个孱弱少女,看见刀光剑影,恐怕已然吓得腿软,又如何闪躲,念及此处,影卫手中流鸢刀反转微挑,对准露在外面的脆弱白皙颈脖,只要轻轻一抹,一道鲜活的生命,将永远死寂于此处。
刹那凌厉剑风已到眼前,四目相对,影卫却发现,地面上的少女,双目中竟然毫无惊恐,仍犹如初时深沉如潭般,未泛起丝毫涟漪,反倒像是,在等待他的刀落下。
诡异的想法让他的刀顿了顿,堪堪停在少女白皙的颈脖,刺寒的锋刃险些切开微青色的血管,溢出一线密密的血珠。
将刀架在肩膀上,同时扣住少女双手,影卫钳制慕容轩的动作流畅有效。
如果慕容轩敢于动弹丝毫,锋利的流鸢刀锋刃就会切开白皙的肌肤,影卫如愿所偿将慕容轩控制住。
此地偏僻,随便杀人灭口,也未必有人知道。
“你不会杀我。”
少女自信笃定的语气响起,影卫心中竟然升起一种诡异的想法,此刻不是自己在控制身前的这位少女,而是因为少女根本就不想动而已。
几乎是不可抑制的,影卫紧紧握住了刀柄,这一瞬间他想立马夺去少女的生命,但心中还有太多的疑问,暂且先按耐住。
“但不得不杀,”影卫叹气说道,“任务失败的后果我承担不起。”
“如果你杀了我,你更加没有活路。”慕容轩淡漠说道。
“你死了,痕迹处理得干净一点不就好了。”影卫无所谓地说道,但心里却是心却如猛得拉紧一条铁弦一般,警惕地向四周望去,怀疑附近还有人在,是少女最后的倚仗。
但四周幽静,青青绿草平铺于繁密的树林之中,细碎的光影投落,随风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