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慕容轩这具孱弱的身体,何处得来的强大力量,竟然能够死死地按住莫长风。
提起银针,何必安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再次下针,稳住在穴位之中,细细调整,确认无误之后才敢放手。
且何必安故意扎在了特殊的位置上,能够让人陷入昏睡,不一会儿慕容轩觉得手中的压力骤减,与此同时传来的还有莫长风虽然微弱,但均匀的呼吸声。
翻开眼帘,探下鼻息,何必安确认莫长风已经昏睡,像是终于稍微卸下了一些压力,松了一口气,“轩姑娘可以放开了。”
对于何必安的话,慕容轩几乎是丝毫不假思索地执行,立马放开了莫长风的双臂,从床上下来,转头看向何必安,眼中露出一丝探究,“他是因何缘故伤得这么重?”
为莫长风盖上薄被,何必安再次拭去额头冷汗,沉吟半响之后说道,“看伤口像是刀剑所伤。”
慕容轩微微皱眉,“我是说到底是谁想要加害他。”
插在医布上的众多银针泛着冷锐的光,何必安仔细将所有银针全部收回,放回原处,听见慕容轩的问题,微不可见地身体僵硬了一会儿,苦笑说道,“我虽然是大夫,但的确不能够通过伤口推测出是谁人所为。”
据慕容轩所了解的何必安为人,他说不知道,就是真的不知道。
没有得到想要的信息,慕容轩敛去眼中的探究,笑笑,“我也只是好奇。”
何必安开始收拾医具,看了看门外,又看了看躺在床上气若游丝的莫长风,眼中显现出为难的神色。
像是急切想要离开,又放心不下床上的莫长风,两相为难之间,又不知道做何取舍,慕容轩看出来了,说道,“这个人我来照看。”
“多谢轩姑娘。”说完便背起东西,急切离开。
慕容轩站定在门口,望着何必安的身影,逐渐远去,隐没在渐密的竹林里面,才过去将大门关上,久为修缮的木门不堪重负地发出一声“咿呀”的声音,在这偏僻寂静诡异之处回荡在屋内。
不知道是何处吹来的风,慕容轩向四周望去,看见有一扇窗户正在开着,便过去合上,最后检查一遍,整个屋内处于一种封闭的状态,才将目光投向床上盖着棉被的莫长风,深潭般的目光泛起点点涟漪。
莫长风俊美的容颜却是苍白异常,呼吸声虽均匀却是微弱无比,脆弱的颈脖显露在内衫与墨色长发之中,仿佛只要轻轻地一捏,或者将尖利之物刺进去,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夺去这脆弱的生命。
前世莫长风手握皇城禁军首领职位,却成了亲自带领叛军入皇城的叛徒,所有布防统统失效,如若不是他,偌大一个皇城,未必不能够有些丝毫反抗之力,也有一线生机撑到勤王军队来救。
慕容轩本以为这一世已有所改变,莫长风之父镇明王爷被太后斩首,身为嫡子的莫长风就算没有直接受到牵连但也绝对不可能有机会得到重用,更别说能够领兵。
但或许冥冥之中真的有着天意,莫长风在如此境地之下,竟然还能够重掌虎符领兵出征,如同前世一般在战场上拼杀浴血奋战。
那一日登临上墙头送别,迷雾中神色恍惚,仿若重新回到了前世,手中虎符送出去的时候,心中悸动,诸多不详征兆,都在预示着前世的结局。
举起手中的虎符,慕容轩忍不住流露出恨意,是重生一世,都未能够消磨的,或者说是,竟能够支撑一个人重生的怨恨。
但人重生一世,若是如同前世一般,再次含恨奔赴黄泉,那么再世为人,又有什么意义。
而改变结局的办法,就是提前将隐患抹去,毫无疑问现在是最好的机会。
慕容轩缓缓伏跪在莫长风床边,靠近看可以看到莫长风紧闭着的眼帘微微颤动,似乎是睡得并不安稳。
但慕容轩的目光,最后还是定定地落在了白衫之上的白皙纤细的颈脖,侧头趴在床沿,思索着,如果掐的话会落下手印,如果用刀,迟早会查到自己身上,那只好用针了。
更何况莫长风经过何必安的一番施救,全身早就落下了一个又一个的针孔,只要找出这些细微的伤口,慕容轩就有把握将毒注入其中。
但此举如果会留下痕迹,其实还有一个更加简便的方法,用银针定住身体使莫长风挣扎不得,用双手捏住口鼻,只要小心一些,就不会留下痕迹。
最好的机会就在眼前,就是现在,慕容轩右手拿起一个手帕,轻柔地擦去莫长风额头上的冷汗,略微折叠,停在了莫长风的鼻尖。
但眼中,莫名浮现出众兵将嘶吼冲杀的战场。
漫山遍野的兵,埋伏此处,再突兀冲杀而出,将军队冲得七零八碎,最高处一道身影站立而起,手中弓箭拉满,如同一轮圆日,射出的弓箭带着炽烈的火焰,瞬间刺破虚空,冲向慕容轩。
哪怕已经察觉,但也无法逃脱,这样的速度,避无可避,肩膀,却在此刻被撞开,长箭到来,没有痛楚,血液滴落在被推倒在地的慕容轩脸上,妖艳如绽开在雪地的红花。
最后的时候,莫长风推开了慕容轩,替她受了这致命的一箭。
那些鲜血,那晚受重伤之后的莫长风,也是如同此时一般,躺在床上气若游丝虚弱不堪,只是那时候的慕容轩满心痛楚,这时候的慕容轩恨不得下手夺去虚弱中的莫长风的性命。
但最终慕容轩还是拿开了手中的手帕,将其丢进端来的水中,目光幽幽挪向别处。
罢了,看在前世莫长风曾奋不顾身救过自己一次的份上,就放过一次。
只是以后,如果再有机会,慕容轩想她不会再手软了。
欲要起身,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掌禁锢住手腕转过头,莫长风双目紧闭,但手却是无意识抓住了慕容轩的手腕,不让她离开。
惊诧于莫长风此时的力量,慕容轩使劲挣扎了两三次,才能够从中脱离。
重新将莫长风的手轻放回其胸膛,慕容轩才起身忙活。
洗干净手帕之后,又将水端出去,换上新的澄澈的水,放在床边,帮莫长风简单擦拭一遍脸和手臂,虽然是简单的事情,但却是要认真避开伤口,所以变得琐碎无比。
一直忙活到深夜,慕容轩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慕容轩发现自己身上竟然披着一身薄衫,惊诧抬头看向床上果然莫长风已经不见踪影。
心中一沉,慕容轩意识到不好,立马起身寻找莫长风的踪影,环顾屋内四周并没有看见,难不成莫长风还真的出去了不成?
然而他的伤口这么重,一定走不远。
慕容轩匆匆前去推开大门,并不理会原本披在肩膀上的那件薄衫。
推开门,竹林清幽,细碎的阳光铺洒在地上,闪烁迷人的光辉,在这些光洞之中,躺着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被血染红的衣衫斜斜垮垮的,脸朝下狼狈不堪。
慕容轩轻声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认命地上前,也不知道莫长风到底是在急什么,竟然这么迫切地想要离开。
莫长风的身高体重远远超过慕容轩,以现在十六岁的孱弱身体,慕容轩根本抬不起也背不起莫长风,试图扶起来一次,却是一不小心和莫长风齐齐摔倒。
确认以自己的力量无法完成这么艰巨的行动,慕容轩心头一动,附近不是还有影卫吗?
便朝着四周竹林朗声说道,“过来替我将莫长风搬回屋内。”
但好像并没有任何的回应,只有风吹动竹叶的沙沙响声,慕容轩不甘心地多叫了几声,对方仍隐在暗处,丝毫不见回应。
看来有生命危险的时候才会出手相救。
“轩姑娘!”不远处正是清晨赶过来的何必安,看见慕容轩站在门外惊喜叫道。
慕容轩暗道何必安来得正好,招手说道,“快将他扶进去。”
这时何必安才发现地面上躺着莫长风,手忙脚乱地推开竹栏,和慕容轩一起将他重新扶进屋去。
重新诊治一番,确认刚刚莫长风贸然出去并没有加重多少病情,何必安这才松了一口气,从床边退下,又从竹篓里面取出几包草药说道,“这些药每日一服,有劳姑娘了。”
接过这几包沉甸甸的中草药,慕容轩将其小心放好在一边,笑道,“何大夫客气了。”目光转向床上的莫长风,忍不住轻皱眉头问道,“他大概还有多久能够再次醒来。”
“他体格较一般人强健,估计过几个时辰就醒,”何必安再次不放心地探了探他的脉象,“轩姑娘,他的药其实还缺了一味辅药,如果有了这一味辅药,他的伤会好的更快,有劳姑娘继续照看了,在下需下山进行采购,看是否能够买到这一味药。”
送走何必安后,慕容轩拿起这几包药打开之后辨认过每一味药材,手中把玩着其中一味,眼中晦明不定。
这味药是用来平衡调和药汤过补所用,只要去掉这味药,以莫长风现在的伤,绝对撑不过一日。
毕竟,是药三分毒,未能平衡的药,更是比毒药更毒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