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拔刀相向的众多影卫跪伏于地，低下头颅臣服于最正中的慕容轩，她衣着朴素，身上脸上染血，目光淡漠，手中雨煌刀泛着冰冷的寒光，灼灼的目光从苏墨身上移开，淡淡地扫了一圈影卫，最后停留在悬崖边上的莫长风。
并未远离悬崖边沿的莫长风衣衫被冷冽的高风扬起，用眼神询问慕容轩。
离开吗？
此时黑影被制服，苏墨护在身旁，在太后新的命令没有到来之前，没有人能够拦住她跳下悬崖用性命相搏自由。
但身份已经暴露，用不了多久大概就会传出去，无论是太后，还是慕容国，都不能够没有帝君，看似有着众多退路的慕容轩，其实已经无路可退。
影卫自动让出一条路，慕容轩踏着缓缓的步伐，渐渐逼近悬崖边上，衣袖一挥，众多影卫识趣地后退几步。
高岭之上的风有些大，慕容轩的长发在风中变得细碎而凌乱，甚至有几束随风落向莫长风的两鬓，这样的距离，才最后谈话隐秘。
也幸好因为急促而冰凉的山风，二人并未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呼吸，免去了靠得过近的尴尬。
双目对视，慕容轩的眼睛明亮，轻声说道，“你要走吗？”
莫长风原本有些犹豫的目光，渐渐收敛，目光从空洞的虚远，到凝视在暗下决心的慕容轩的双眸。
“按理说，我应该走，”莫长风自嘲地笑笑，“但我现在却不想走了。”
“为什么？”慕容轩微微皱眉，对于现在被太后视为眼中钉只有一丁点的利用价值的莫长风，离开并去建立属于自己的力量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留下，太后随时会下杀手，莫长风不可能不懂。
“我希望我们是朋友，而非敌人。”莫长风若有所思。
如果莫长风真的能够集结军队进攻皇城，没有正统慕容皇室的支持他就是乱臣贼子，真正到了那一刻，身在太后羽翼之下的慕容轩就将会是敌人而非朋友。
慕容轩了然。
入口处显现一个莽撞的身影，匆匆忙忙掠到黑影身边，看见黑影瘫软在地上神色一愣，又看了看周围跪在地上的影卫，还有直立的慕容轩，辰枫迷茫地走到慕容轩身边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如你所见，”慕容轩无意间瞥见辰枫手中的密旨，“太后派你前来的？”
“对啊，”辰枫一拍脑袋，终于重新想起正事，飞掠到黑影身边将其交给黑影，“大人，太后的密旨。”
恢复自由的黑影面色难看接过辰枫递过来的卷轴，打开之后脸色阴晴不定，慕容元直接将其抢夺过来，发现这竟然是立刻接自己回宫的指令。
也就是说，太后未必是真的想要杀了自己，也许只是为了囚禁，而下杀手是黑影的私怨。
“黑影大人，好大的胆子。”慕容轩凑近她的耳边淡淡说道，“你觉得杀了我，你还能够活着回去吗？”
黑影脸色更加难看，却反驳不了，的确无论是谁杀了慕容轩，她都逃不过一死。
现在的慕容轩感觉浑身剧痛，袖中的雨煌刀悄然滑出，恨不得立刻杀了黑影。
但最终还是深一步浅一步地离开此处，留下几个淡淡血色的脚步，消失在路的尽头。
不管太后为何突然召自己入宫，有何目的会不会有更大的危险，或者又是另外一个圈套，慕容轩都不得不跳下去。
只有回宫，才有机会重新接触到权力的漩涡，也只有经历过血与火的外围，才能够重新回到漩涡中心，有机会执掌权与力的剑柄，而不是锋刃。
门咿呀一声在背后打开。
“轩。”
语气复杂，轻声的一声呼唤，像是蕴含着这世间最轻柔的羽毛。
慕容轩动作停滞，收拾包袱的举动停止，转身看向门口的人，苏墨静静站在那里，四目对上的时候似乎一切都变得悠远宁静，仿佛看见雪无声无息地落在娇艳的红梅花瓣之上，最后融化成雪悄然落入大地，不远处的飞鸟掠过，张开鸟喙却是不出一声。
但此时不是冬天也没有宁静的四周，初夏的蝉鸣响亮，轻易能够穿透薄薄的木屋，慕容轩重新开始手中的动作，将她收集的草药还有半制成的毒药收归包袱之中。
作为这世间许许多多的少女中的其中一员，慕容轩的包袱里面却没有寻常女儿家出门必带的任何一件胭脂和衣物，与她为伴绝不轻易舍弃的反而是些毒物，无声无息中夺人性命。
但这也是她能够活下来的资本。
并没有回避苏墨，慕容轩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苏墨已经知晓了太多的秘密，在那双纯黑之瞳之下，像是所有东西从无从遁形，既然如此，慕容轩也懒得回避，系好一个安全的结，确认一遍东西不会掉出来，才转身看向苏墨。
但还未来得及转身，便僵在原地，宽大的袍袖圈过慕容轩的腰肢，略略尖细的下巴搁在肩膀上，苏墨的怀抱霸道得不容人抗拒。
“是不是想和莫长风一起跳下悬崖。”苏墨声细碎在空中，飘散在慕容轩的耳边。
“是……”
“你疯了！下面是万丈深渊，虽是深潭，但若是随便撞到一个石头你都会死！”苏墨声音低吼，巨大的悲伤在两人之间缓缓流淌，环抱慕容轩的力度大得几乎让人无法呼吸，用尽力气像是慕容轩随时都会消失一样。
慕容轩没有回答，长久的沉默地任由苏墨无声地宣泄他的不满。
到最后苏墨才再次出口，“以后不要再拿自己的命赌了，好吗？”
像是宣泄尽所有的力气，苏墨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喷涂在耳边。
慕容轩沉默，每个人手上的筹码都是不一样的，有人可以付出一点点代价就可以坐享其成，也有人必须拼尽所有才有一线希望换取权势，稍有不慎万劫不复，但慕容轩还是点头，轻声说道，“好。”
或许以后还会继续这么做，但此刻苏墨的话的确让人生不起反驳的心思。
慕容轩和苏墨一同上了马车，外表看起来平凡无比甚至可以说的上是穷酸，就连赶车的马夫都是一身破烂的麻布布衣，相貌气质都卑微到极点，负责拉车的马也是毛色黯淡面容憔悴，就像是几天几夜没有吃过粮草一般，相信这样的马车，但凡不是太过山穷水尽的劫匪，都不会感兴趣。
但内里却是极为考究精致，柔软的锦缎铺在车内的每一处角落，大片大片锦绣花纹流连全部，暗色的金线描绘绝世的画卷，相貌平平身穿布衣的马车夫其实暗中着轻薄贴身的软甲，邋遢毛发掩盖下的双目锐利如鹰，看似瘦弱憔悴的劣马其实是上好的汗血宝马，曾经跟过最勇猛的镇明王爷征伐沙场，奔跑起来四蹄生风，矫健宛若神龙。
马车一直不断地前进，甚至天黑也不曾停歇，慕容轩意识到不对劲，就算是太后急切召唤回宫，也不用这么玩命的奔跑。
此时已经是半夜三更，但车内的无论是慕容轩还是苏墨，都没有丝毫困意。
“皇宫是不是出事了？”慕容轩以一种轻而易举就能够被马蹄的声音轻声问道。
“的确，”苏墨轻笑，“丞相不知道从哪儿得来消息，知道了陛下您已经多日不在皇宫，明日准备联合群臣质问太后，听说支持的臣子里还有手握一些兵权的臣子。”
慕容轩心里冷笑，果然太后突然召自己回宫没有什么好事。
虽然可以任由他们这么做，还可以借此削弱太后的权力，但与此同时也在消耗慕容国的国力，慕容轩虽然复仇心切，却也不想在这不安定的乱世之中做这些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
毕竟慕容国国力消耗，国力衰弱，是最容易成为别国的猎物。
丞相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慕容轩并不奇怪，很快接受了事实并开始盘算明日到达皇宫之后如何能够让丞相收手的同时也不让太后有削弱丞相力量的机会。
旁边的确有人能够讨论国事，但毕竟是琅琊国的罹王，慕容轩最后只得看向外面的一轮冷月，心思百转千回。
苏墨也不问，就这么静静地呆着，听着外面纷乱的马蹄声，和车轮碾压过杂草的声音，隐隐约约还有蝉鸣声，在初夏的夜空之中绵延不绝。
“苏墨，你知道很多事情。”看向外面的慕容轩突兀说道。
无论是皇宫隐秘，还是朝堂政事，慕容轩发现只要她问，苏墨基本都能够立刻回答。
这说明苏墨的跟脚已经在慕容国渗透得不是一般的深，而让慕容轩有些好奇的是，苏墨明明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从而更好隐瞒手中的底牌。
可苏墨却没有这样做，对上那一双纯黑之瞳，慕容轩发现苏墨的双眸幽深无比，有时候会让人觉得已经看透，但其实就如同看似平静的深潭，表面上毫无波澜一切静好，内里却是暗流汹涌，又怎么可能有机会看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