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醒过来的话，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程云峥在秦浅昏迷一周的时候对着她熟睡的脸这样说。
他才发现，哪怕是他最恨她的时候，想要折磨她，让她痛苦，他也没有想过要让她死。此刻他没有那么恨她，甚至更多是爱她的时候，却又有其他的因素要杀死她了。
总是要到失去的时候才会珍惜。
但该问的东西，还是要问的。
秦浅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是傍晚时分。病房里面空无一人，这一看就是贵宾室，所以安静得很。
她没见到程云峥，长出一口气的同时，却又怅然若失。
这是一种已知的折磨。
明明知道自己就要接受审判，却还在这里苦苦挣扎，抱着一点侥幸心理想要逃脱。可是那把刀已经悬在头上了，还不如给个痛快。
秦浅就望着窗外树上的一片嫩绿叶子发呆。
知道脚步声响起，她听得出来，那是程云峥的皮鞋踏在地上的声音。
可是不想回头，秦浅仍旧看着那片叶子，好像可以看到天荒地老。
程云峥走到门口的时候，就看见秦浅已经坐了起来，并且看着窗外发神。他愣了一下，心头涌起一阵复杂的喜悦，同时在心上多天的石头终于卸了下来。
他深呼吸一口，尽量使自己平和下来：“浅浅，你醒了。”
秦浅这才回过头来，现在的程云峥看起来和她刚醒的时候又不一样了，应该是因为工作的缘故，特意捯饬了一下，毕竟谈生意，也不好一脸倦容。
也是觉得有点心疼。
“嗯，醒了。”
程云峥走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个小篮子，道：“买了些樱桃，我去给你洗。”
秦浅眨了眨眼：“我睡了多久了。”
程云峥手上放樱桃的动作不停：“两个星期了，再睡，都要成猪了。”说完不等秦浅回答，自己先低声笑了起来。
秦浅有些呆愣，程云峥的态度让她摸不着头脑。她想过，也许程云峥会非常愤怒，再不济也是非常冷漠的，但是没有想到，他看起来一切如常，似乎她就是生了一场病而已，再普通不过了。
越是稀松平常，秦浅越是觉得，自己能心酸得落下泪来。
“你就没什么话想跟我说吗？”到底是秦浅没能忍住。
程云峥正在摘樱桃蒂的手顿了一下，然后继续，道：“因为你活着，就比什么都重要。”
秦浅便直直看着他，真的落下泪来。
程云峥叹了一口气，接着道：“而且就算是真的要跟你算账，也不能是现在这种你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吧？”
说完，拿了纸巾给秦浅擦眼泪。
秦浅就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
程云峥都这么说了，她却更觉得应该开诚布公的说出自己的想法了。
“程云峥，我不想再这么下去了，有些话真的要说清楚，好过不明不白，心里头也要长个疙瘩。”
“嗯，你说。”
“你其实已经知道了一切对吧？我给你放了点安眠药，拿了你的车，你应该已经知道为什么了。”秦浅说这话的时候，虽然刚才已经知道了程云峥的态度，但还是忍不住用另一侧的手抓紧了床单。
“嗯，机票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想出国。”
秦浅点点头。
程云峥抬起头来看向秦浅：“是想离开我对吧？”
秦浅再次点头。
“好，那为什么？”程云峥的语气平静得秦浅都觉得吃惊，这根本就不应该是程云峥的反应，你想想过去他对她做的事情，他怎么会是这样的反应呢？
秦浅有些怔愣，说不出话来。
程云峥看秦浅不说话，两人就这么彼此对视，直到程云峥轻声道：“我以为，我们是真的和好了。”
秦浅便笑，笑到泪流满面：“怎么能和好，在我们彼此的眼中，我们杀死了彼此最亲近的人。我们怎么可能和好呢？就算是和好了，这些事情也像定时炸弹一样，随时可能爆发。只有分开，才是对我们最好的选择。”
沉默半晌，程云峥才道：“你的意思是，让我们放过彼此？”
“是。”
“可是······”程云峥的眼里仿佛有光，“我不想放。”
秦浅的脸色就变了，那个她熟悉的程云峥又回来了，对于自己想要的东西，怎么着也要攥在手心。哪怕那东西长满尖刺，把他的手刺得鲜血淋漓。
“我没有杀你的母亲，浅浅，你要信我。”他试图把两人的关系往回拉，既然症结在这里，那就解开好了。
秦浅歪头靠在床头上，她看程云峥的眼睛里都是轻嘲：“可是在你那里，我还是杀了你妹妹的凶手。”
程云峥眨了眨眼没有说话，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
秦浅嗤笑一声：“我也没有杀你的妹妹，你信我了吗？”
言下之意，我的解释和辩解在你那里是如此苍白，难道你的说法在我这里就不无力了吗？
谈判再次陷入僵局。
秦浅却觉得无所谓了，她比起程云峥来，受的伤害更多。她已经失去了一切，甚至已经死了两次。
一次，她自己亲自把匕首插进了心脏。
另一次，就是那晚上闪起来的车灯的光，打得她睁不开眼。
一个经历了两次死亡的人，对于其他事情，真的已经看开。对于程云峥的不信任，哪怕仍旧感到痛苦，却不是不能接受了。
程云峥却觉得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第一次秦浅自杀的时候，他觉得罪有应得，可是痛苦也铺天盖地而来，堂堂程云峥，竟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面颓废了一个月。
他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
然后，他得到了秦浅死而复生的消息，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恨意也跟着死而复生。
但那时候刻意逃避，没有亲眼看见秦浅的生命枯萎。这和他天天在医院看着秦浅生命流失是不一样的，他能够异常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对于要失去她了的那种恐慌。
所以他愿意先和秦浅开诚布公的谈，给彼此一个真正和好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