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泽严一直握着林墨苒的手，说着话，没有注意外面的时辰，此刻被外面的丫鬟一提醒，晃神之间才抬头看向门口，已经是夜色沉沉，微微有些月光透过窗户洒了进来，在地上一直延伸到了自己的身侧，行成了好看的团案，像结成了霜。
季王回绝道：“不用了。”
丫鬟还想劝两句，如果王妃醒来的话，看到季王不眠不休，也不进食，怕是会心疼死。
可话还没有说出口，房门从里面打开了，季王从面色阴沉地从里面走了出来，似乎自从王妃被下毒之后，季王的脸色就没有好过，一直这么阴沉，像是要把身边的一切都冻住一般。
季泽严，站在房门口，望着天上的圆月怔怔出神，想着白天的事情，是时候先找清崖谈一谈了。
夜间的风，夹杂着丝丝寒意，透过衣袍，都灌了进来，让季泽严脑袋更加清明。
季泽严走了两步，在这异常寂静地晚上，显得格外的突兀，他等到现在要去找清崖相谈，就是因为白天人多，不方便单独相谈，所以施展轻功，快步行走在宫殿的回廊之上，所过之处，只有风声略过。
哪知刚接近清崖的门口，就听到了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是自己从来没有听到过的，很明显不是清崖的。
季泽严，觉得这事蹊跷，不能这个时候出来，以免错过重要的事情，连连侧身躲到了拐角处，微微露出半只眼睛在黑暗中探查着那个陌生男人长什么样，又屏息倾听，大半夜的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细细地听了一会儿，因为风声比之刚才渐大，而且他们说话有意压低了声音，大致只听到些还有两天时间，让他抓紧些，不然的话会把那些事情公之于世。
清崖有些气急，和那个人争论着什么，看起来是起了争执。
因为自己在抓到凶手之后，有意解开了禁锢，所以没有侍卫封锁，自然有人进来也不易察觉到。
季泽严一直等在那边，故意等那个人先走，才现身去找清崖。
清崖刚关上门就听到有人敲门，拉开门，看到门口的季泽严，心里一惊，有些惶恐不安，不知道刚才的事情他听到了没有。
季泽严直接开口道：“刚才那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清崖心里虽然震惊，但是紧抿着嘴巴，直说了四个字：“无可奉告。”
夜幕沉沉，碎星寥寥。季泽严离开清崖的住处，负手望着墨色的天幕叹了口气，心中思绪万千，可诉之人也如星般寥寥。
“他到底在瞒着些什么？”季泽严皱着眉头口中喃喃道。
思来想去没有头绪，他摇了摇头心道罢了，理不清的思绪索性就不理它罢！随即沉了眸子大步向林墨苒修养的住所走去。
小院灯火通明，季泽严顿了顿皱起了眉，抬腿迈了进去。挥退了服侍的奴婢，他拿起剪刀亲手剪灭了几盏灯，方才安心地坐下来，轻轻握住了林墨苒纤细的手。
躺在床上的她，比平日里多了几分安静，苍白的面容却愈加引人心疼。季泽严深深地注视着她，心中是满溢的疼惜，突然见她嘴唇张张合合，像在说什么。
季泽严一惊，附耳过去低声问：“什么？”
“小心，千万小心……”
听着她下意识的呢喃，感受着她回握他更紧的手，季泽严心里又温暖又心疼，也紧紧握住她的手。
就这样，季泽严一步不离地守了一她整晚。第二天林墨苒缓缓醒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一脸倦容眼下一片青乌的他目光疼惜地看着自己。
“醒了？”季泽严轻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伸手端了一杯温水送到她面前，轻声问道，“想吃什么？”
林墨苒抿了几口水，忍不住抬眼问他：“你一夜没睡吗？”
季泽严伸手将她没喝完的水接过一饮而尽，正想要说什么，院外细微交谈的声音不轻不重正好传进内屋。
听到熟悉的声音，季泽严拍了拍她的手起身出了门。风魂正低声向小院里的奴仆问话，见他出来，微微笑了一下，看向他温声道：“墨苒醒了吗？”
“醒了。”
见他不多言，风魂也不奇怪，微微垂了头仍旧问他道：“我能见见她吗？”
季泽严静静地看着他，眼神中的光芒让风魂看不透。风魂也不闪躲，就那样站着，静静地与他对视。
半晌后，还是季泽严先移开了视线。他道：“她身体还虚，别让她多说话。”
说罢便让出了进屋的路。风魂微微颔首，随即大步迈进屋去。屋里林墨苒听到了二人的对话，见他进来也没力气起身迎，只淡淡地点了点头。
见他站着不动，林墨苒微微笑了一下，道：“来看我便看，坐着也能看的。”
“对不起。”
林墨苒一愣，看着他没说话。
“不论目的是什么，请相信这些本都无意导致你受到伤害的。我很抱歉，让你遭受这些阴诡手段……”
看着风魂最后几乎弱到听不到的声音，林墨苒心里隐隐有自己的计较，她心里明镜儿似的。
“所以呢？”她白着嘴唇淡淡地扬起一抹笑，问道。
“我……”风魂艰难地抬头看她，竟似十分羞愧，嗫嚅问道，“你能原谅我吗……”
声似蚊讷，林墨苒仍旧浅笑着，向他点了点头。
风魂立时长舒了一口气，看着她感激一笑，继而忙问：“你要吃什么，我立马让人去做。”
“不用，泽严已经帮我做好了，”林墨苒摇了摇头，向他道，“你不要心怀愧疚，我也没什么事，你去忙你的吧。”
风魂还要说什么，季泽严像听到了召唤一般亲手端着白糯喷香的粥食走进屋来，风魂只好向他拱拱手，转身退了出去。
“糯米圆子粥啊！”
林墨苒不似方才平静，笑得眉眼弯弯，伸手就要接过来自己喝。就听他道：“没放糖。”
话音还没落，她就讪讪地将手收了回去。季泽严看着她的反应十分满意，坐在床边一勺一勺地喂。
林墨苒不肯吃，他说一句“养身体的”，就将她制得十分听话。
约过了小半个时辰，一碗粥也只剩碗底子，林墨苒便不肯再吃了。换掉先前那那副淡淡的模样，她若有所思地看着季泽严，问道：“你有没有觉得风魂像是隐瞒了什么？我觉得他最近十分奇怪。”
“你呢，养好自己的身体，其他的一概不要费神。”
季泽严唤来奴仆将碗碟收拾出去，待那奴婢出去，林墨苒歪着头皱眉问他：“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疑神疑鬼，我出去一下，你好好休息。”他说罢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她的脑袋，直将她敲得“哦哟”一声往后躲。
林墨苒嘟囔道：“不问就不问，凶什么呀……”
待季泽严走后，林墨苒闭着眼睛静静休息起来。身体虽然说虚弱，但是心里有事，何况睡了一整晚加一个多时辰之后，她着实是睡不着了。
看着窗外甚暖的天气，她费力抻了抻自个儿无力的身子，唤来人给自己系上披风，命人搬着凳子，凳子上坐着她，坐进了温暖的阳光里。
旁的女子或喜欢花园里的姹紫嫣红，她却偏爱俊秀挺拔的梧桐，看着面前的桐树小道，微风过处碎光在地上跃来跃去，让人忍不住便生出欢喜来。
微微笑着，她一抬头迎面看见了端着药盅的紫熏。
“怎么下床了？”
林墨苒身侧的婢女机灵地跑去接过紫熏手中的托盘，放好后又搬出一张小凳来，然后退在林墨苒身后。于是紫熏与林墨苒两人并排坐在暖阳下，林墨苒侧眸笑道：“总躺着不舒服，我让他们搬我出来的。”
“中毒可不是闹着玩的，”紫熏伸手搭了搭她的脉，劝道，“这毒虽然解了，但是会让你的身子发虚，没十天半个月是缓不过来的，可别总动弹，伤了元气可怎么好。”
“毒能解，身体也能恢复，只是有些东西，有了裂缝可就补不上了。”
紫熏一愣，扭头看了看林墨苒。林墨苒只当没看见，笑着伸手将桌上的一个空着的小瓷杯拿下来，透过阳光看着桌上的影子，道：“这玉瓷杯前几天碎了，可巧是我最喜欢的，万般不舍，让技艺精湛的人好容易补全了。可是吧……”
林墨苒看着桌上的影子咂了咂嘴，道：“再怎么也没了之前的感觉，我当是喜新厌旧，才发现是这裂痕呐，补不住，真是可惜了。”
紫熏愣愣地看了一下玉瓷杯的影子，只一瞬杯子便被林墨苒随手掷在桌上，紫熏不自在地挪开了眼睛。
“将我的药端来。”
婢女应声，将托盘端了过来。紫熏上手将药盅里的药倒进了带盖子的瓷杯中，倒完后盖紧递给她。
看着她的动作，林墨苒奇道：“怎么，这药见不得光？”
“都是上辈子的人传下来的说法，说药见不得天，否则要天天喝药，”见林墨苒要吹，紫熏忙制止道，“吹不得，吹了就没用了。”
“你这迷信可要不得啊，”林墨苒噗呲一声笑了起来，待药变温之后一饮而尽，忙吃了一口蜜饯，接着调侃道，“按说你师承清崖，都是清崖教你的？”
“我只是突然想起来老人们说过这些，不是师父教的。”
看着紫熏现在的模样，林墨苒心下了然。她只有在心神不定的时候才会东扯西扯，像这种没来由没师承的话，若不是心不在焉她断不会说出口的。
林墨苒没说话，执起杯子来似有些可惜地把玩着。紫熏抬头看了一眼，紧紧地皱起了眉。
“我师父他，他一定是有苦衷的，我相信他……”紫熏贸然开口一下子有些语无伦次。
倒是林墨苒吓了一跳，不解道：“你师父他，怎么了吗？”
“人有时候会做错事，但是只要肯悔改，或者肯弥补，就应该有被原谅的机会吧？”紫熏抬头定定地看着她。
“你是说，你师父做错事了？”林墨苒犹疑着开口道，“他做错什么了？”
“我也不知道，”紫熏咬了咬嘴唇，叹气道，“但是请你给他一些时间，我相信他一定是有苦衷的！”
林墨苒一时间有些不明所以，于是不置可否，伸手将手中的杯子放了下去，塞了块蜜饯进嘴里，却没嚼出什么味道。
本来以为是风魂可能有事，没想到竟然是清崖？以为紫熏知道什么，竟然只是知道了大概而不知内里？
“时间自然是有的，我也没有说要对你师父怎样吧。”林墨苒边吃边道。
食不知味，太阳晒的人实在是暖和得紧，暖得她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思来想去，竟然有些困顿。
“要不，我扶你出去散散步吧？”
林墨苒一个哈欠停在嘴里，惊奇地睁大眼睛，笑道：“方才还说不要多动伤元气，突然就要让我去散步么？”
紫熏说出了心里话舒坦不少，又成了熟悉的那个她。她看着林墨苒摇摇头，笑着解释道：“我看你已经有些困了，要是现在就去休息，刚喝的药难免吸收不太好，药效不好好的就慢。要是走一走再睡，自然就好一些。”
“好，”林墨苒扶着她的手起身，看着桐树小径，道，“我们走那儿吧！”
紫熏见她喜欢，笑着依了，只把她身上的披风裹得更紧了一些。
林墨苒身体不好只能慢慢走，等她二人走出短短的一条小径时，已经过了有一炷香的时间。
“有没有感觉身子爽利一些？”紫熏问道。
林墨苒初初还没有感觉，经她一问，好像确实好了不少，面上浅浅笑了起来。笑意刚到嘴角，就看见清崖迎面走了过来。
一条直道避无可避，三人就这样碰面了。一边是两个刚刚讨论过的要“给他时间”的两个人，一边是昨天晚上刚和季泽严面谈无果的清崖，两边气氛都十分尴尬。
但是三个人心照不宣地招呼不打一句话没说，就像没有看到彼此一样，直愣愣地擦肩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