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中很少有这样热闹的日子，不过在林墨苒看来，府里的每一天都是十分热闹，不过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罢了。
清冽的酒香已经从大厅飘出，那些丫鬟络绎不绝的端着盘子从厨房走向正厅，林墨苒摸了摸自己的空荡荡的肚子，她哀叹，看来今晚怕是又要饿肚子了。
当她来到正厅之时，所有人都已经到场，不过众人皆静坐在那里未动筷子，瞧这模样应该是在等她。但林墨苒踏入房中时，她听见了餐桌处传来的隐约笑声和窃窃私语。就连云毅的脸面也有些挂不住，对林墨苒怒吼道，“清霜，你是怎么回事，让大家都等着你，还……还弄成这幅德行，你给我解释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墨苒瞥到大夫人递给她那失望的眼神，她在心里默念，娘，对不起了。
“回禀爹爹，女儿并不是有意而为，只是想画一个好看的妆容来讨爹爹欢心，女儿第一次用眉黛，却没想到弄得到处都是……”林墨苒懊恼着说。
云毅皱了皱眉，“就为了一次家宴，你何必弄得如此庄重，爹爹平日里又不是没见过你素颜的容貌，你弄成如今这样，就觉得好过了？”
林墨苒故意做出一副落寞的样子，“爹爹，平日里娘亲总劝说让清霜学着化妆，娘说几位姐妹化起妆来都是好看的，反而自己不化妆倒有些土气，我知道今晚爹爹从边境回来，几位姐妹一定会化好看的妆来给爹爹看的，清霜太笨，什么都做不好，画个眉黛都要弄得满脸都是……”
这话一出口，几个姐妹脸上沾沾自喜，尤其是二姐眉梢眼角都带了笑意。
赫连珏听到这些话，反而蹙起眉峰，用深邃的目光看向林墨苒，而林墨苒却没有留意到他。
“女子化妆是为了给自己的丈夫看，今天不过一个小小的家宴，我又不愿看你们这些女子争奇斗艳，从明天开始，谁也不许在府内化妆，弄得满屋子脂粉香，这像我云毅的女儿吗？”云毅喝道。
几位姐妹只好低声应承，“是，爹爹。”
云毅转向大夫人，“还有你也是，教唆孩子什么不好，偏要教她怎样和家里的姐妹比美，我们清霜就算不化妆也是最好看的，何必惺惺作假！”
大夫人连忙赔笑称是。
而旁边的几位妾室却心有不满，这摆明了就是偏向，自己的女儿哪里比不上林墨苒了？就算林墨苒样貌出众，却也是一个连三从四德都不知道的女子，将来谁敢娶她！
那几个姐妹也都不是好脸色，默默地低着头。
云毅说道，“清霜，你先入座吧，别让客人等急。”
林墨苒随即坐到了留好的空位置上，当大家都拿起了筷子，林墨苒才站了起来，手里端着一杯酒，对赫连珏说，“表哥这是对不住，清霜姗姗来迟，害得大家都饿着肚子等清霜，清霜在此自罚三杯，向表哥道歉。”
赫连珏刚要阻拦，林墨苒已经一口饮下，又倒了第二杯。
“三表妹不必如此！”赫连珏也站了起来。
可云毅却说，“清霜理当这样做，这才是我云毅的女儿，喝起酒来眉头都不皱。”
赫连珏只好坐回座位，看着清霜将三杯酒通通饮下。
晚宴刚刚开始，林墨苒的脸就漫上了绯红，赫连珏看到她举止有些反常，心里有些担忧。
果然，林墨苒突然站了起来，把所有人都下了一跳。
云毅喝道，“清霜，你做什么！还不坐下！”
林墨苒却傻傻的笑着，“爹，你不是总夸清霜的剑术好吗，前段日子，我学了新的剑术呢，爹，清霜要舞给你看！”
说罢，就拿起桌上的筷子，在大厅中晃了起来，也看不清她舞的到底是什么剑法，只是满地打晃。几位妾室纷纷用衣袖掩笑，心里满是得意。
云毅也生起气来，“胡闹！还不快回来！”
而林墨苒就像失去了控制，在大厅里东倒西歪的乱晃。
赫连珏暗叹了口气，站身将清霜扶住，对云毅说，“姑父，我还是先送表妹回去吧。”
云毅点了点头，是不能让林墨苒再丢人现眼下去。
赫连珏半搂着林墨苒从屋中出来，林墨苒还颇有些不满，一边挣扎一边呢喃着，“你干什么，放开我！我没醉！”
赫连珏并没有把林墨苒送回她的住所，而是把她带到了自己的房间。林墨苒发觉出事情有些不对，就问道，“这是哪里？我要回家！”
赫连珏坐到桌边，从壶中倒了一杯清茶递给林墨苒，语气有几分无奈，更多的却是宠溺，“清霜，别装了，三杯酒如果就能把你灌醉的话，那你就不是我认识的清霜了。”
林墨苒也只好从床上坐起来，淡然的接过那杯茶，抿了一口问道，“表哥既然知道，为何不戳穿我，而是将我带到此地？”
赫连珏来到林墨苒的身前，深深地看着她，“清霜，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
林墨苒怔了怔，今天赫连珏会把她从宴会突然带走，已经够让她意外，而现在赫连珏又这样问自己，让她不得不感到心惊。故意说道，“表哥为何这样问，清霜究竟是做了什么事情，让表哥如此怀疑，清霜一定居心不良？”
赫连珏缓缓摇了摇，“清霜没有做错什么，可能是我比较关心清霜吧，所以才会感到清霜最近的变化。”
林墨苒有些惊慌，她自从在这具身体中苏醒，她就一定在计划她的复仇之事，从未想到自己如今的所作所为会不会让大家感到反常，如果不是赫连珏提醒，她甚至都快忘自己并不是这具身体原有的主人。
她低声问道，“表哥既然说我变了，那表哥不妨说说，我哪里变了？”
赫连珏离林墨苒越来越近，林墨苒想要回退，却发现自己后面便是床榻，无路可退，只得站在那里。赫连珏低头看着她，说，“清霜，以前的你，是不会像现在这样躲我的，更不会拼命练剑，在宴会上装醉大闹。以前的清霜，是很坚强，但她性子十分淡然，从不理会后院的斗争，就算别人对她使心计，她也不会还手。”
林墨苒忍不住冷笑，自己还并没有对那些后院女人下手，今天只是想小小惩戒她们一下，让她们有所收敛，如果自己真的生气，可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按照赫连珏的说法，自己是不是应该闭门锁窗，做她的清规嫡女？
“表哥，可能你以前还没有彻底了解清霜吧，清霜就是这样一个人，别人对她好，她也会对那个人好，如果别人伤害她，一次两次她可以不计较，但是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第三次。”林墨苒冷冷地说。
赫连珏的目光中露出了一抹哀痛，“清霜，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林墨苒不语，她的表哥自然还不知道，这句身体里的人，早已不是云清爽了，而是她慕含烟。
赫连珏突然伸手，将林墨苒搂在怀中。
林墨苒大吃一惊，下意识去推他，但他的身体就如铜墙铁壁，无论清霜怎样挣扎都不动弹。
“表哥，你干什么，你快松手！”
赫连珏放开她，林墨苒立刻跳开，躲在角落里用恐惧的眼神看着他。
“清霜，有些话，很早就想说了，却一直没有机会。你想不想，跟我走？”赫连珏轻声问她，眼眸中满是期待。
林墨苒却十分疑惑，“跟你走？去哪？”
“下个月，我就要回东炽了，如果你愿意，我就带你一起走，你曾经说过，不喜欢将军府的生活，想离开这里，离开帝都，看遍山河美景，做一个自由的人。我可以，帮你做到这些。”赫连珏的声音温柔安静，让林墨苒有些恍惚。
在林墨苒的眼中，她的这位表哥一直是温润如玉，谦谦君子般的人，这样的人，应该是不屑于和她们这些胭脂俗粉呆在一起的，却没想到今日赫连珏竟会说出这样的话。
“清霜？”赫连珏见她有些失神，开口询问。
林墨苒回过神来，轻轻说道，“表哥，对不起，如今的清霜，并不想离开将军府呢！还望表哥见谅。”她不敢再去看赫连珏，推开房门，快速离开。
她知道，现在赫连珏的眼中一定满是伤痛。
自己也看过很多种伤痛的神色，那么绝望，有那么凄凉，自己都已经见怪不怪，却不知为何，她不敢去看赫连珏的眼睛。许是自己身上还带着林墨苒的记忆吧，她以前……或许对赫连珏多多少少有些爱慕吧。
曾经，也有一个人对她说过，终有一日，会带自己赏遍山河风光。
只是如今，那个人坐在高高的金銮座上，笑拥江山万里。
而自己，却被他远远遗忘。
赫连珏说的话，她的确有些心动，可自己大仇未报，她现在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爹和娘惨死的情景。是她亲手将自己的父母埋葬，是她亲眼看着自己的父母在她面前闭上眼睛，也是她亲口在墓碑前立下誓言，定要为慕家七十二口性命报仇。
所以表哥，对不起了……
清霜已不再是当年的清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