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野狐便沿着这条久无人走的羊肠小径朝应天城的方向走去。
走了约莫有半个时辰,野狐忽然发现越往应天城的方向走,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和焦臭味就越发浓郁。
应天城离此地还远,就算是打的再凶,这血腥味也不可能飘至这么远的地方,如此一来恐怕这气味的源头定是那离应天城还有数十里的破庙村了,想到这里野狐不禁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果不其然,当他抵达破庙村时,原本行人如织、鸡犬相闻的破庙村只剩下一片断壁残垣,满目望去尽是疮痍,残肢断臂比比皆是,凄惨无比好似修罗地狱。
野狐绕开满地的尸首,艰难地走到一户看上去还算富裕的门户前,门楹上挂着的那副积善之家的匾额此刻已被人劈成两半随意扔在一旁,小院中躺满了男女老少的尸体,饶是野狐修心养性多年见了这场景都只觉得腹中一片翻滚。
遍地的血污早已凝成黑色一片,想必这些人早已死去多时。
看着满地的尸体,野狐心中顿生悲凉,刀兵之祸果然甚于猛虎,有道是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还真是人命如草芥啊。
这户人家当年对野狐和紫金曾有米水之恩,野狐当然不忍见其一家老小暴尸于此,于是随意捡了些易燃之物与那些尸体堆在一处,打出一道火焰将其引燃,烧尸的黑烟夹杂着草木的青烟袅袅而去。
“尘归尘、土归土,诸位既已枉死,还是早如轮回吧,你们的仇便由我替你们了解吧”,对着熊熊燃烧的火焰,野狐又低头默念了几遍太上救苦经,只觉得周遭的森森阴气尽皆一扫而空,看来这些良善之人即便枉死也不愿化作厉鬼害人,想到此处,野狐又不禁黯然神伤。
虽说答应了替这些枉死之人报仇,但自己又该去找谁寻仇呢,难道真要凭借一己之力将这帮满族人杀个精光不成?
朝代更替本就伴随着无尽的杀戮,有道是一将功成万骨枯,何况是成就人间帝位,虽说这帮通古斯人乃是异族,但已近亡国的明朝又何尝不是鱼肉百姓、荼毒乡里,既然如此那这帮通古斯人想要取而代之又何错之有呢?
渐渐地,野狐发觉自己好似陷入了魔怔,怪不得紫金上人曾说过不可插手俗世之事,单是这朝代兴亡便已包含了无穷无尽的因果让人分不清乾坤对错。
就在他苦苦沉思之时,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阵马蹄之声,野狐连忙转头,心中暗道果真是冤家路窄。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先前在紫金山上的那帮满洲兵士,范文成此刻也一脸的惊讶,惊讶之余还有惶恐,本以为自己一把火已将这小道士烧成了冤死鬼,但却没想到这小道士竟已走到了自己的前头,而且看这架势应该是料到自己会经过此地特意在此等候。
范文成知道野狐有神鬼莫测之能,此刻想要逃跑显然已是来不及了,于是他只得强壮镇定翻身下马,走到野狐跟前拱手道:“先前之事乃是范某一人之过,与他人无关,上仙若要怪罪还请放过他们。”
野狐并未答话,而是指着身后那堆熊熊燃烧的大火,又指了指四周道:“这帮人是你们杀的吗?”
范文成心思通透,见野狐并未急着动手,于是便知道此事还有转机,当即笑着摇摇头道:“非也,我等只是奉命追拿史可逐,并未对沿途的百姓下手,若是范某不曾猜错的话,这些村民应是被明兵所害……”
这时,野狐忽然发难,一把掐住范文成的脖子,硬是将他没说完的话给堵在了喉咙里,“你说什么?”
四周的满人早已在心中将野狐当成了神,此刻虽主帅被他掐住脖子,但众人却并未动手解围。
“咯咯咯”,范文成老脸涨得通红,不停地指着自己的脖子发出一阵阵有如老母鸡般的叫声。
直到野狐松开手后,他才捂着脖子,大口的喘着粗气道:“范某是说,这些村民是死在明兵的刀下,并非我满洲儿郎所为。”
野狐仍是不敢相信这些村民竟是死在明兵的手中,于是又一把抓住范文成的衣领将他踢了起来,用眼睛死死地盯着他道:“你若有半句假话,我定叫你生不如死!”
范文成赶忙将头摇成了拨浪鼓,用手指着一具胸口插着羽箭的尸体道:“上仙若是不信,可将那羽箭取出一观,我满洲儿郎的箭头乃是三棱,只有明兵才用这两刃扁平箭头。”
或许是为了验证范文成的话,有一个听得懂中原话的满洲兵士一把解下箭壶,将其双手举过头顶递到野狐跟前。
野狐冷哼一声,将范文成重重地扔在一旁,而后又随手从箭壶中抽出一支羽箭,果然如范文成所说,这满洲兵的用的确实是三棱羽箭。
虽是如此,野狐心中仍有疑虑,于是又示意其他满洲兵将箭壶呈上,直到检查了所有羽箭之后,野狐这才彻底的信了一半。
走到那具孩童的尸体面前,野狐发现这孩童竟两脚悬空,显然这一箭竟将他的身体射穿而将他给钉在了这木门之上。
野狐深吸一口气,拖住那孩童的尸体,这才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拔那支红漆杆白羽箭,箭头果然已洞穿了这孩童的身体,而这支箭的箭头赫然便是那范文成口中所说的两刃扁平箭头。
将那孩童的尸体平放在地后,野狐木然的站起身,脸上满是迷茫,他是真没想到这些人竟真的是死在自己人的手中,或许他们到死也想不明白为何这帮本该保护他们的人,却对他们举起了屠刀。
范文成看出了他脸上的疑惑,于是吃力地爬起身,揉着好似摔成两瓣的屁股道:“若是明庭的那帮昏君庸臣们都能和上仙一样慈悲心肠,那也轮不到这帮满人打进关来,可惜啊,天下兴亡苦得终究是百姓罢了。”
野狐同样很是迷茫,这还是他第一次觉得想分清一件事的对措是非竟有如此之难,难道这件事真的没有对错之分吗?
忽然,野狐的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只见他猛地将范文成拉到自己面前,说道:“这帮满军驻扎在何地?”
范文成见他一脸严肃,自然不敢相瞒,于是只好据实答道:“回上仙的话,大军驻扎在应天城外向南十里处。”
“走,带我去看看。”
野狐说完便翻身上了范文成之前骑的那匹白马,无奈之下,范文成只得和另一名满洲兵共骑一马朝满军大营奔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