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锦难得红了脸:“你怎么看出她是宫里的人?”
桑子哼了一声,手下不停地忙着挑拣最好最嫩的叶片,并不因嘴里说话而停顿:“看不出来才怪!宫外头那有她那个年纪还保养得那样好的妇人?面白皮净的,若说是贵妇人,又绝不可能半夜出现在小河边了!害得我脚都没洗好……”
宸锦一怔:“你在河里洗脚了?”
“这天虽热起来,可晚上温度还是低的,女孩家身子宝贵,不得受寒!”德清接上一句,依旧是柔和温润的语气。
没来由的,宸锦不太高兴起来。
桑子不理会德清,依旧质问:“别把话题岔开!快给本姑娘老实交待!为什么宫里的姑姑会跑到我家来?”
脑子里忽然灵光一现,桑子想起一事来!
不会是,求她过来保,保媒……
瞬间,桑子的脸红了。
“算了不问你们,看你俩呆头呆脑的模样,问也是白问!我走了!”丢下骤然转折的一句话,桑子抢着搂过宸锦和德清手里的桑叶:“不必送了,再见!”
逃也似的,桑子飞快离开了山道。
宸锦一头雾水,倒是德清,心里有些明白过来,不过抿紧了嘴,依旧一字不发。
桑子气喘吁吁地向家跑,却是一路跑,一路心乱如麻。
人都说保媒前,会上家里来看看女孩子怎么样,难不成那位姑姑就是奉了这个使命?
想到阿呆阿瓜竟会如此急进,桑子忍不住暗骂:“谁允许你们了?真是吃了豹子胆的家伙!”
不过,他们俩个当中,到底是谁托付那妈妈来的呢?
“桑子!”
正想得有些入神,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叫自己,桑子觉得那声音熟悉,回头一看,原来是老方,拖着板车吭吭哧哧地向这边来呢!
“哟老方,今儿个倒挺快的,天还没见黑呢,你就回来了?想是人不多?”桑子一下笑了,上去替对方挽起一段车绳来,也跟着拖起车来。
老方点了点头,却没说话。
桑子有些疑心,看了看他脸色:“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老方叹气,还是不说话。
桑子急了,啪地一声将绳子丢到地上:“老方你这是要急死我怎的?!”
老方这才慢悠悠地开了口:“哎我跟你说了,你别跟家去说!叫你爹娘知道了,白着急睡不成觉!”
桑子跺脚:“知道了,老方快说!”
“今儿我在磨坊,看见姚家的人了!”老方脸色凝重:“不过他们见了我总不肯打招呼,有些躲着似的。他们来得早,本来跟磨坊主有说有笑的,后来我来了,他们没了话,磨完装上口袋,麻利地就走了。”
桑子心中不由暗忖,按说早起还送了槐花上门的,心里再怎么不服,见了面还得打个招呼才是,到底住得不远,大家邻里邻居的,大面上还得过得去吧?
平时两家关系虽算不上好,可点头寒暄还是有的,姚家再怎么看不服丁家,明面上还是不肯直接撕破脸的。
看来老方的话没错,这事是有些奇怪。
“还没完呢,”老方脸都皱起来了,跟经冬的老柿子皮似的:“后来他家走了,我私底下悄悄地问着磨坊主,有什么古怪没有?都说了些什么?磨坊主开始不肯说,都是老主顾,也怕几句话惹出麻烦来……”
后来呢?
到底还是没经得住老方的软磨硬泡。
原来姚家人来时就是一脸春风得意,说自家靠上棵大树,从今往后就只吃白面不吃杂和粮了,人问是什么大树,倒不肯细说了,只说看着吧,有丁家倒霉的日子在后头呢!
桑子听到这里,由不得心下一凉,刚才山上被两个男子引出的热潮,这会儿全退下去了。
“丫头你听听,这不是没好事了么?不过磨坊主的话就只到这儿了,再问,也说不知道详情,这可怎么好?”
是啊,这可怎么好?
人家明明就是将矛头对准自家了,可人在暗处,不知他弄了什么招数,如何应付?
桑子眉心倏地一凝,指点着老方:“刚才你的话没错,事情没弄清之前,还是别告诉爹娘的好。这事咱俩先搁在心里,见机行事吧。”
老方点了点头,心里倒比刚才来时舒畅许多,到底跟桑子说过,比自己一人憋着好多了。
桑子闷头向前走着,一直绷是紧小脸,直到看见家门,方才换上副笑模样:“爹娘!我们回来啦!”
晚上吃过饭,娘和桑子喂过一轮蚕食之后,坐进灶间。泡菜坛子里快空了,前段时间不是忙建屋子就忙进木料,娘自己又病下,没空料理。现在好了,正好趁夜里无事,将新采下的黄瓜和小红萝卜,收拾着弄起来。
洗干净的萝卜黄瓜,娘在下午就早早将它们晾在灶台上了,上面盖着块干净的纱布,穿堂风吹了一二个时辰,干得绷绷响。
花椒,盐,纯度极高的高粱土烧,姜片,红辣椒并糖少许,连同黄瓜萝卜,一齐投进泡菜坛子里。
这一步看起来简单,却有极高要求,不可有一点油星水分,不然泡不上几天,面上起一层白末子,整坛的泡菜就都报销了。
一般人家选用的材料多以白菜莴苣黄瓜为主,只有泡菜中的高手才敢挑水红小萝卜下手,因弄不好萝卜容易臭汤。
不过这对丁家娘子来说却不是什么难事,她最拿手就是萝卜泡菜,什么象牙白萝卜呀,甜糯的胡萝卜呀,大块头的经冬青皮萝卜呀,经她手一弄,都是上好的泡料。
晾好的蔬菜都下了坛子,最后浮面上,桑子又丢下几只嫩姜芽,嫩扁豆,这就算色香俱全,百味皆臻了。
丁家娘子这才合上坛子上的盖碗,用手爱惜地拍了拍其圆滚滚的肚子。别小看这不起眼的粗瓷坛子,一年到头家里桌上始终不断顿的泡菜,还非它不可。
腌泡菜的坛子比别的讲究,坛沿一定得深浅合度,坛子上的盖碗必要严密合缝不能走气,差一点便谬之千里,吃进嘴的东西,可马虎不得。